第7节

蒋承呵呵一笑,听得出他在开玩笑也不恼,拿着啤酒去了小天台。

屋里那只猫叫了两声,细细地咬起了盆栽里的猫薄荷。沈妄把猫拎起来,拿过床下的猫粮和碗给它放了两勺,摸着它的脊背自言自语:

“胖子又睡觉了吧,都不管你这个亲儿子,怎么跟我爸妈似的......”

难怪他们说他可怜。

沈妄自嘲地笑笑,推开门就看见迟三穗坐在一台电脑前,耳机两边还十分洁癖地垫了两张纸巾,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江然和周子维从外面进来,看见她在玩游戏,拍拍桌子示意她把耳机摘下来:“会玩LOL吗?我们几个组队玩一盘?”

一局可能也就三十来分钟,打发完时间刚好过去吃。

“行啊。”LOL即英雄联盟,很有历史感的游戏。迟三穗算得上是老玩家了,她游戏功底不算好,但也不会是坑队友那种。

沈妄坐到了她边上,看了一下她的游戏ID:三岁。他抵着牙尖笑笑:“有点儿意思。”

江然又咋咋唬唬走过去喊蒋承:“承仔,过来凑个人数,让他们几个弄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

几个人一起进的服务器,开了队伍的麦,迟三穗眼皮一跳,被这几个人的奇葩网名给折服了。

江然看着蒋承的ID“她有对象先救我”简直要笑掉牙:“承仔,你真的是怂包中的战斗机!”

蒋承气不过:“你还说我,你看看你和维哥!”

一个“慈母守下路”,另一个“游子刷野区”。

周子维摩拳擦掌:“别吵吵,让我们看看本队的领头羊AP沈大佬和辅助妹妹的名字,你们这样不行啊,暗戳戳秀恩爱?”

迟三穗瞥了一眼沈妄的ID“五岁”没说话,他是故意的,跟自己攀关系呢。

周子维又问:“我一直好奇啊,穗妹你名字怎么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哈,一辈子做个三岁小朋友吗?”

“啊.......不是,我爸妈在穗城旅游的时候生的我,然后刚好是三月三的生日。”她解释道。

江然笑着说:“那还好沈少爷爸妈没按这个思路取名,否则他得叫沈圣诞!”

“闭嘴,你下路的塔被推了一个。”沈·圣诞·妄出了声,嗓音清冷。

众人一番玩笑,才开始认真起来。

迟三穗清兵线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沈妄,仿佛做自己很擅长的事情时,他尤其冷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鼠标,背脊挺直,坐得很端正,从容不迫地领导整个队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

屏幕上方不断出现击杀消息:沈妄三杀,沈妄四杀,沈妄五杀,沈妄超神!

“秀啊。”江然赞叹了一句。

蒋承开始哭唧唧:“对面中单是不是有病啊,一会儿功夫就跑到上面杀我!”

开局进行到一半,迟三穗跟在后面杀了对面打野三次。她其实不擅长手上这个英雄,但莽得要死,提刀上去就是砍,最后彻底被对方全队通缉。

对面中单十分护短,大概是带妹上分,在屏幕上骂了一堆脏话。

沈妄打出几个字:打嘴炮?

对面中单:是啊,怎样?

沈妄:继续,让我看看你文化水平。

“......”

对面中单闭嘴了,游戏也不好好打,开始一个劲怼着迟三穗这个辅助打。

屏幕黑了下来,迟三穗被三个人夹击砍死了,她甩了甩手,慢悠悠地换装备。

对面中单又开始暴躁起来,骂骂咧咧。迟三穗抬眼一看,原来是沈妄单枪匹马冲到了对方老巢击杀他,站在泉水处候着人,他一出来就被沈妄大招砍死。

江然他们把兵线也推了过来,他们几个在泉水厮杀,迟三穗异常平静,扛着大刀偷了对面的大龙。

全队加了一层buff,周子维和蒋承同时喊了句:“辅助穗妹牛逼!这波操作骚得一批!”

沈妄从地图上看见对面中单又带着打野和辅助过去拦迟三穗,他开口道:“辅助回去清兵,江然过来护着她。”

但迟三穗没回应,拎着刀冲进对面塔里就是一通砍,也不管能不能打得赢,最后开了个大,和那两个中单打野同归于尽。

赶过来护驾的江然:“......”

这姑娘怎么这么凶残,宁愿一起死也要出口气,和某人有点像啊!

沈妄看见屏幕上的击杀消息也是哭笑不得,莽是真的莽,他把塔推到高地,对面被杀得又是一波全灭。

一等到复活,迟三穗又追了过去,追着对面的打野砍,追得她狼狈不堪,四处逃窜。

对面中单埋伏在草丛里,正等着一个大招放出来,突然被沈妄从后面一个位移,一招就灭了他。

然后整个队伍包括对面队伍都听见他嚣张狂妄的声音:“碰我家辅助的就都给爹去死。”

江然啧啧称道:“众所周知,LOL本质上是个带妹飞的游戏。”

蒋承十分兴奋,也开了个麦:“听见了吗?是个男人,有本事就都去砍我家辅助!别追我!”

迟三穗:“......”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你这话说的倒是挺男人。

众人都哄笑一团,胜局已定。

沈妄这个AP发育一直很稳,操作也秀的一批。几个人里除了蒋承菜了一点,一直猛送人头以外,还算是很默契。

最后杀得对面中单躲在泉水里投降,一直喊着:对面AP别追我了,不就是砍了你家辅助一刀吗?能不能做个人啊!

事实证明,沈妄从来不想好好做人。

还有五秒对面水晶的血就要掉完时,他一个闪现冲了进去又把人砍死了,连输都输得不体面,真是绝了。

众人:“.......”

别秀了大哥,再秀会遭雷劈的!!

屏幕上一个大写的“victory”,毫无疑问沈妄是本局的MVP,对面的中单可能有自虐症,居然还屁颠颠来求他加好友。

拿下耳机退出游戏,蒋承激动地跑过来和迟三穗做了个击掌的动作,迟三穗愣了一下伸出手,被沈妄拦截了。

两个人掌心碰撞,发出一声胜利的庆祝声。沈妄微挑着冷冽的下巴,满是少年的轻狂和傲然,压制不住的年少气盛。

江然他们走过来夸了好几句:“穗妹真的不是凡人,第一次玩这个英雄吧,6得飞起啊!”

“也多亏你们一直护着。”迟三穗谦虚地笑笑,水润的红唇扬起,一张小脸很娇俏。

这是她第一次和认识的人打游戏,有种朋友之间的配合信任感,虽然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朋友。

*

外面天台上几个男生过来喊他们,天台上摆了一张小圆桌,□□个板凳椅子围着。

迟三穗坐在沈妄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腿上还放着那个六边形抱枕,因为短裤一坐下容易往上缩,沈妄特意给她盖着的。

“万一滴到油了怎么办?”她有些担忧地问。

桌上的锡纸烤盘上乘满了鸡翅鱿鱼、各式肉丸和蔬菜,散发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时,那肉眼可见的油脂也不容忽视。

沈妄把烤好的玉米和梨下到她碗里:“不会,你不吃那些炸了很多油的。”

迟三穗:???

蒋承听见这话立马站起来抱不平了:“哎妄哥,不能这样抠吧,给我们家穗妹吃口肉不行啊?”

我们家?沈妄挑眉,淡淡解释了一句,“她感冒,嗓子发炎了。”

这理由还真没法反驳,蒋承讪讪地坐了回去。

江然一本正经地在蒋承耳边唠叨:“管人家小两口儿的事干什么,找糖吃?”

“......”

开这种玩笑开多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语气都带着玩票性质。

男生都喜欢这样,说些能打趣的话题,何况他们确实既是同桌,又走得很近。

迟三穗轻声说:“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一直吃菜和水果,她觉得不太过瘾。

沈妄望着她低敛的眉眼,拿了罐凉茶给她;“行,少吃点吧。”

他还放了个小碗在一边,让她兑点凉茶,去去油腻。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拿了大半箱冰啤酒上来,喝着喝着嘴也开始飘,吹着海风讲着大话,偶尔也开开成人玩笑,倒是无伤大雅。

沈妄喝酒的时候有种莫名的侠气,快意潇洒的很。他吃东西很慢条斯理,给人一种厌食感,和他那股慵懒的厌世情绪很相衬。

天边最后一朵火烧云降了下去,城市的路灯亮起,老城区也充盈着一片暖黄色的光。

铁板鱿鱼混着孜然在烧烤架上哧拉哧拉地响,天台上摆着几盆仙人掌,开出红色和黄色的花骨朵。

迟三穗第一次觉得这座她曾经拼命逃离的海滨城市很浪漫,远处橘黄色的沙滩和高大的椰子树,面前啤酒汽水和天台上的烧烤架,身边少年们的欢声笑语和肆无忌惮地打着酒嗝。

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闲适感,让人放松、愉悦,她突然很羡慕沈妄有一群这么好玩的朋友。

吃得也快差不多了,那几个年纪小一点的高中生赶着回家,江然他们几个端着碟子和酒往下搬,说要给楼下辛苦收银的胖子。

迟三穗咬下一口茄子心想,那胖子哪里辛苦啊,一直在玩忽职守好不好!

沈妄脸上还带着抹笑意,刚刚他们正讲到江然和蒋承初中时在广场上给鸽子喂泻药的事,真是滑稽又缺德。

周遭慢慢安静下来,老城区和对面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迟三穗没话找话说:“这是你老家吗?”

她觉得这堆人里沈妄家境应该是最好的,其次是江然,脑子里突然响起了颜如玉的那几句话:

“启才沈大佬,家里两座岛”。

一座岛一两个亿,那确实还蛮有钱的,不然也不会买岛玩。

但沈妄在这里仿佛一个很朴素的人,手上那块钻石表取下来了,身上的衣服也不像什么名牌,跟9块9包邮的差不多。好像只有在外人面前,他才会拾起自己富二代的面具,变成一个无坚不摧的纨绔公子哥。

沈妄捏着那罐青啤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又否认:“这是我的家,不是老家。”

十七八岁的年纪,谈到家这个字眼还是跟着父母一起的,但他的意思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家。

迟三穗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只觉得这话说的很有味道,以他的家境不可能只有一套房子,但楼下还是一个网吧,很明显他在赚钱用。

“你不是很有钱吗?”迟三穗的疑问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这话过了界限。谁会嫌钱多呢,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自力更生,钱生钱,或者有点难言之隐什么的。

蒋承从楼梯那上来恰好听见这句,帮他回答:“妄哥高三的时候从家里搬出来了,等这房子拆了他就会搬回去了。而且他没钱的,他还欠着钱呢。”

江然从后面拍了一掌他的头:“说,继续说,把你妄哥的底裤都给掀了。”

沈妄:“......”

“我先回去了。”迟三穗感觉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把抱枕还给他。

沈妄点点头:“记得拿上你的笔电。”

迟三穗刚下楼,江然就笑嘻嘻开口:“沈少爷你是不是春心荡漾了?不过这小姑娘很烈啊。”

蒋承在一边收拾桌子,反驳道:“小仙女哪里烈了,顶多就是打游戏莽了点!但这才是女神啊,长得漂亮,游戏又打得好。”

江然问:“只有我看了贴吧知情人士爆料吗?你们学校艺术班那个司徒晶,听说第一次见面就和这个妹妹打了一架,回去就哭了。”

蒋承:“你为什么看我们学校贴吧?意欲何为!”

“第一次见面?”沈妄咬着烟,脸上一半是夜色,一半是烧烤炉里映出的火焰。

咪了咪眼,他的小同桌怎么这么会给人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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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三穗抱着笔电下楼的时候,周子维正在和那个胖子分享最后一点肉,看见她招呼了一声:“要走了啊穗妹?”

好像确实熟了点,迟三穗点点头。

周子维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声,那群社会大哥因为游戏纷争开始骂骂咧咧,最后突然站起身来,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

周子维见状走过去,指了指墙上:“干什么啊各位大哥,看不见吧规了?”

吧规?

迟三穗好奇地走近了点看墙上那几个毛笔字:要打出去打。

“......”

沈大佬真的是过分有趣了点吧,但这种话在剑拔弩张的时候没有一点效用,好不容易气势上来了,还往外面走得多跌份。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黄毛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不屑道:“告诉小沈,不是我才哥不给他面子,是这傻逼实在欠揍!”

他对面那几个纹身大哥开始杠上来:“你他娘的再说一句!”

“说你呢!傻逼东西!”

于是纹身党和染发党三言两语间就开始了肉.体搏斗,周子维和前台的胖子开始往楼上喊人。

迟三穗一点也不想在这看热闹,按照武侠剧的定律,总有一波围观的群众会被误伤。

要么被扔出来的人压死,要么被飞溅的武器砸死。

她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想了想怎么突破重围跑门外去。

但这群扭打着的人十分不道德,大概是怕打烂电脑,全往她这边移了过来。

十几秒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中心圈。

蒋承他们下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周围乱糟糟的鸡飞狗跳,迟三穗像个清纯无辜的仙女一样,眼里带着新奇和兴奋看着扭成一团的人。

天知道迟三穗此时眼里有个屁的新奇和兴奋,她只想着能从这个圆圈里突围出去,一边还得防着有人被扔在她身上。

果然,站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中心是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前面那个纹身哥被推了一下,眼看就要倒在她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迟三穗下意识抬起脚来踹了回去,纹身哥踉踉跄跄地又往前扑倒过去,于是两位死对头......

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亲在了一起!

众人:“卧槽。”

场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像是暴风雨的前奏。

眼前那两个人像是呆愣住,几秒后迅速分开。一边默契地呸呸呸,一边搓着自己的嘴。

迟三穗把腿慢慢收了回去,看着面前打算兴师问罪的两个人。她咽了咽口水试图挽救挽救这一脚:“相亲相爱,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发展……”

事实证明,社会大哥们对建设美好社会主义毫无兴趣。纹身哥和黄毛哥一脸“你他妈怕是在逗我”的表情,杀气腾腾地走向她。

“诶,算了吧,人家一小姑娘。”

蒋承他们走过来挡在她前面,总不能让一女孩子在他们面前被欺负了。

纹身哥很是嚣张:“给老子滚开,你跟这黄毛亲一下你能算了?”

黄毛很是不满:“你什么意思?老子还委屈你了?”

两个人看着不对头又要打起来,沈妄提着垃圾下来时就看见一堆人三三两两的站着,气势汹汹。有些人脸上还挂了彩,蒋承他们在人堆里站成一排,里头还围着一个迟三穗。

他烦躁地说了一声:“机子三千,鼠标119。”

见到他回来,两边人都收敛了点,江然他们走到他身后。

纹身哥那边一个小弟可能是新来的,看迟三穗面前没人了,趁机推了她一把:“死丫头,踢我大哥?”

迟三穗没留意被他推得退了几步,磕在了后面的电脑桌上,鼠标和手上抱着的笔电啪嗒掉了下来。

沈妄眼睛扫到地上的鼠标,走上前狠狠一脚踹在纹身弟的腰上:“你爹说话听不见?”

纹身弟挣扎着摸着腰骂脏话,沈妄抓着他的衣领往后退到墙上,膝盖抬起一下一下顶他肚子,嘴里还喊着“鼠标119,听见了吗?119。”

纹身弟被打的毫无反抗能力,半躺在墙下喘着粗气,偏偏沈妄可能是渴了,居然十分不尊重人的喊了一声:“我喝口水。”

迟三穗:“......”

大哥,装逼装过头了吧?这还带中场喊停的?

他还真就在这众目睽睽下拧开了矿泉水瓶,不紧不慢喝了起来。纹身弟手摸过地上的鼠标,突然往他砸过去,沈妄额头被砸出一块小破皮。

周子维小声说了句:“完了个蛋,妄哥破相,要开大招。”

沈妄懒懒地歪了歪头,好像还冷笑了一下。手臂保持着拿着水瓶的姿势,下一秒就暴虐地砸在纹身哥脸上。

他顶了顶腮帮,神情漠然又阴沉,狭长的眼皮子耷拉着,大步走过去拽起纹身哥的衣领往门外拖。

一边把人按在地上揍,一拳一句:“跟你说了多少遍?鼠标119,119,听清爹的话了吗?”

众人:“......”

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听没听清不知道,反正大家伙都听得能倒背如流了。

大概又打了十来拳,他终于松开人走回屋里,眼睛瞥向纹身哥的那一堆手下。

眯了眯眼,还没开口说话。不知道那堆人里是谁先带的头,每个人开始默契往桌上放好119块钱就往外面跑。

沈妄:“......”

他扯住最后面走的一个人,不耐道:“把门口那个垃圾带走。”

那人颤抖着点点头,蹿了出去。

这场搏斗最后以网吧主人的胜利为结束,黄毛他们识相的撤了。江然一行人见怪不怪,开始收拾残骸,摆正桌椅。

沈妄捡起迟三穗脚下的笔电:“跟我去楼上试试能不能开机。”

好在电脑很结实,还能正常运行,沈妄说:“要是有问题可以再来找———”

我。

他突然没说话了,因为此刻迟三穗的冰冰凉凉的食指轻轻点在了他额头伤口下方。沈妄僵住,这动作有点像电影《ET外星人》里的独有姿势,仿佛下一秒迟三穗就要和他结交盟约似的。

结果他听见了少女理智地开口:“要擦碘伏消毒,否则会留疤。”

沈妄:“......”

迟三穗觉得他一个大老爷们肉还挺嫩,这样打一下居然就流血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见沈妄打架,不说他在学校那些砍人的谣言,光是打人很狠这一点,她能确定是真的了。而且刚刚那一架还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又想不出来是哪里熟悉。

这样一想,那次和何溯打架,他应该也没吃多大亏吧。

迟三穗继续说道:“上次买的创口贴还有吗?”

沈妄下意识想说有,抬眼看见少女抱着笔电,垂着脑袋。眼尾恹恹的,像是昨晚上没睡好,此刻才八、九点就犯起了困。

小姑娘眉眼很细,眼睛却很大,水汪汪的,看上去有一种柔软的乖巧。

看得他胸口发闷,他一直以为是喝了酒有点醺,但现在才发现原来让他醉的不是酒,而是眼前人。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迟三穗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被何溯吵跑的瞌睡在晚上又回来了。

她侧了一下头:“没有的话,现在去买吧,我刚好回家。”

“没有了,走吧。”沈妄说。

他们下去的时候网吧已经没了人,一时之间变得静谧又空旷,老住宅区也就这点好处。四下无人,扶桑和紫藤花的藤蔓缠绕在院子的旧围墙上,趁着月色朦胧偷偷开了花。

沈妄从便利店出来,手上又给她带了一罐凉茶。

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流穿梭,行人往来不断,晚风微微吹动少女的秀发。

迟三穗撩开嘴角的头发,丢出一句话来,差点把沈妄炸得外焦里嫩。她说:“沈妄,我总觉得你对我有所图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妄哥:人帅有钱脾气好,会读书会画画,会修电脑会打架,还会吹牛逼靠抢清华北大。考虑来一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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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坐又叫M坐.....可以百度一下,很欲..(天知道沈大佬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有色颜料?)

沈妄:别坐得这么娘,勾得老子心发痒。

穗妹:哥哥,999皮炎平来一盒,专治痒!

第16章

这句话好像是个深水炸弹, 炸得沈妄一瞬间不知所措。

他要在这种情况下被迫着说点什么吗?

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妈的,他也是第一次啊。

“沈妄呐,妄呐!”

街后面一个环卫奶奶亲切地喊着他, 这语气让迟三穗差点以为沈妄是她老人家亲孙子。

“等一下。”沈妄大步走了过去,然后迟三穗听见他们独具特色且让人忍俊不禁的对话。

环卫工刘奶奶视力超群, 一点也不像六七十岁的人。在如此昏暗的路灯下依旧看见了沈妄额头上的红肿, 那位置有点靠近太阳穴。

她十分心疼地摸了摸:“哎呀小心肝,又是到哪磕着碰着了啊,没折腾到眼睛吧?”

沈妄乖巧地弯了腰配合老人身高,简单地回:“没呢, 不疼。”

“这怎么能不疼呢, 都流血印子了啊。”刘奶奶放下身后的垃圾车, 又拍了拍他的肩:“既然没伤到眼睛,那看见奶奶拉车上坡,怎么变瞎子了啊。”

迟三穗还没从邻居奶奶的关心问候中缓过来,就猝不及防听见这话, 搞了半天是想喊她同桌帮忙拉车啊,这奶奶花样还挺多!

“可不是嘛,现在看见了。”沈妄上道地拉起了后面的垃圾车, 拉到坡上。

刘奶奶仿佛有耳背似的,站在几米远的坡上声音毫不控制:“那个小姑娘是新耍的朋友伐?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拿刀捅人肚子了啊, 多吓人啊!”

迟三穗:“......”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总感觉那一处现在凉嗖嗖地刮着冷风。

一段小插曲过去,之前那种诡异又严肃的气氛好像缓解不少。

沈妄站在那停了几秒, 他站得笔直,像她曾经在加州看过的约书亚树,疏离又带着不可侵犯的清冷感。额前碎发半挡住眼睛,甚至让人分辨不出来他的目光停留在哪。

迟三穗其实对自己挺有认知的,至少比她妈葛烟认得清自己,她不可能会活成葛烟那种讨好型人生。她觉得自己就是一长得还行,成绩很好,家境也算富庶的......脸盲症少女。

所以这样的她可能在同龄人眼里算不得差劲,她也不是没被人追过,并非对感情这种事情一窍不通。

沈妄无疑是她回国以来走得最亲近的人,虽然他在外的名声很唬人,但迟三穗接触到的他却完全不是那样。

她三番两次驳过他校霸大佬的面子,在校友面前装成是他大哥,他十分配合地没有拆穿,更没有秋后算账。

听见她被何溯刁难,他二话不说直接去和何溯打了一架。即使之后颜如玉和她解释说这是沈妄一贯的风格,校霸是个护短的校霸,是个有尊严底线的校霸,从不允许启才一中的学生被欺负。但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承了他的恩惠。

包括今天在网吧打游戏,在天台喝酒,他对自己也一直照顾有加。甚至因为自己被纹身哥推了一下,他就把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尽管池三穗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那个掉落在地上的鼠标......

好像这些事情全都累积起来,就会觉得他对自己确实挺不错的。或者说这个打架时狠戾的少年,在他心情不错的另一面其实算得上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比如刚刚那个奶奶这样哄骗他拉垃圾车,他也没说废话照做了。

纵然沈妄在她面前经常说些骚断腿的话,但以他懒散的性子来看,这些玩笑话都有个度,不至于让人生厌。

他在迟三穗眼里就是一个对人疏离却有礼貌,玩世不恭却很可靠的少年。

迟三穗自我感觉是个理智少女,当然偶尔也自恋过,也想过什么“霸道校园扛把子爱上我”的玛丽苏故事。

沈妄对她这么好,以她贫瘠的想象力来看,只有两个原因。

一:她入了沈大佬的眼。

二:沈大佬觉得她这个安静的同桌还不错,可以做个朋友。

姓迟的难得自恋一次,她盲猜了是第一种可能性。

等沈妄走到她面前,她接着刚刚的话题问:“如果真的有的话,说出来你的诉求吧。”

迟三穗满脸真诚,眼里传达出她的内心想法:大声说出来吧,我会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拒绝得委婉点的!且绝对保密,不丢你启才沈大佬的面子。

妈的,诉求个几把。

沈妄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脑门上,带着些恶劣的报复感讥讽道:“老子图你没发育?图你脑壳全是水?还有所图谋,回去洗洗睡吧。”

迟三穗捂着脑门往后退几步,好了,她瞎猜猜错了,终究是她不配!

但莫名松了口气,这样很好,她能多一个朋友了。

迟三穗装模作样地哀嚎了一声:“你要死啊!”

“我试试能不能拍出你脑子里的水,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专想些风花雪月。”沈妄十分道貌岸然地瞎扯胡诹,话语听起来像个教导主任。

“有所图谋又不一定指风花雪月!”迟三穗揉着红红的脑门反咬一口,玩着文字游戏。终是语气正经了点,“沈妄,我觉得你人挺好的,和你做同桌我很开心。”

他妈,又来张好人卡,沈妄不爽地嗤了一声没说话。他眼角微垂,清俊的五官带着点疏懒味,表情看起来更凉薄了。

迟三穗的手机响了两声,估计是这么晚没回去,葛烟要和她视频。

她挥了挥手:“我回去了,周一见!”

沈妄眼皮也没掀,声音淡漠:“再见。”

而后看着少女轻快的脚步往前走,他轻啧了一声,演技真烂。

想起刚刚迟三穗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脸上就差刻上几个大字:“老子不喜欢你,接完好人卡快滚”。

连掩饰都没有,这是有多嫌弃啊。

沈妄对自己皮相其实没太大感触,从小也没因为脸占上什么便宜,女孩子追在身后反倒让他厌烦。江然他们总说以前他长得还阳光点,现在人越来越懒散,眼神空洞,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实在不像个十七八岁的男生。

迟三穗就和他正好相反,尤其是不在学校的时候,穿衣风格都很有特色,整个人灵动的很。做事很清醒,有点小执拗和自己的小聪明。脑子也稀奇古怪的,乱七八糟的鸡汤,一本正经地搞笑,好像对这世界拥有最大的善意。

“可惜了,还挺勾人的。”他看着那个娇俏的背影低喃了一句,心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坠了下来。

但那遗憾的情绪也只是一瞬,他很少执着地追求一样东西,反正最后都没得到过。

沈妄想,自己这种烂透了的人,是无法好好接住神明的礼物的,不碰也比较好吧。

前面灯火通明,他再一次落荒而逃。

只是此刻的他还不明白,太多东西无法闪躲。

比如,莫名其妙的低头和无药可救的喜欢。

*

市中心的繁华夜景开始铺展开,排着银河般长的车流川流不息,迟三穗在这浅淡夜色里满足地哼起了歌。

前面一个醉酒的纹身大哥唱着“套马的汉子”,她下意识接了句“威武雄壮”,结果正好碰上骑着机车而过的何溯。

机车后还绑着根棍子,像随时去打架斗殴的社会青年。

迟三穗本想装成没认出来默默走过去,却被他特意停下来拦住:“是我,这周为什么不去姥姥家吃饭?”

“有没有听见风在说话?”迟三穗表情认真地问。

何溯:“哈?”

迟三穗抬头笑:“它说何溯是个傻逼。”

说完她抱着笔电拔腿就跑,气喘吁吁跑进了小区里。

何溯在后面咬牙切齿地骂,妈的怎么有个这种妹妹,又想着不对啊,她哪来的胆子拒绝迟家老太太。

下一秒,迟三穗的手机上就来了何溯的电话。

何溯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吃兴奋剂了?大晚上笑得跟喜马拉雅山上的小毛驴似的。”

月亮幻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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