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那戒指戴了很久,食指那一圈有了泛白的痕迹,戒指下是一道丑陋狰狞的疤痕,看上去像是被斩断后又接了起来。

迟三穗那双清亮的眸子无波无澜,除了第一眼有些惊讶之外,脸上再没有别的表情。如果不是她神色正常,沈妄可能会以为她还在醉醺醺的状态中。

“你是真的不怕,还是不屑评价?”他问。

他想要什么答案呢?这个戒指曾经是她辨认沈妄的最大特点,但隐藏下的秘密确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迟三穗低着脑袋想了想,声音有点闷,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你好,是在看见它之前就觉得你好,我觉得你不坏,也在那些流言蜚语之前就觉得你不坏。我不认识你时,更不会因为第一次见面就对你妄加揣测,所以现在的我,只会觉得你大概是因为这些事才不快乐的吧。”

沈妄那一瞬间有些呆愣:“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

“眼里看得见,心里想得到。”迟三穗说,其实沈妄的不开心都表现在脸上,作为一个少年,他从来没有情绪太过于浮动的时候。

笑是闷着声笑,生气的时候都控制着脾气,虽然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话语间都很有分寸。和她唯一接触过的同龄男生何溯相比,他心智成熟得能做何溯爷爷。

沈妄抬头仰望着天空,雨后的黑夜清润又寂静。他手背挡着眼睛又开始笑,清瘦的下巴和身上的戾气全无,看起来很柔软。

“你怎么了?”

他笑得释然,脸上却带着分疲惫又难堪的情绪回道:“没怎么。”

他只是觉得他完了,他居然觉得这世界有点意思了。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陪谁看海,只知道身边一起看海的人,比这个晚上的海浪还要温柔万分。

迟三穗站起身,把一旁的杏花糕提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巷尾的阿婆做糕点做了十几年,这几年眼睛坏了,总把糖放成盐,胡同里的街坊四邻没人提过,只是花几块钱买了而已。

沈妄原以为她不知道,现在看来她也是众多“善意的撒谎者”之一。

他站起身来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和她并肩慢慢走回去:“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你?”

“你是说初中?安清市又不是你家,我家现在住的房子也才买了四五年而已,而且我以前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其实现在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上次听你妈妈说要带你国庆去玩的啊?”

沈妄把戒指缓缓地戴回去:“她是个国际银行家,忙得要命,说过的话没实现过一次,就算回国了也应该是去北京和我弟我爸他们在一起。”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是有实现的时候的,比如给钱。”

迟三穗有些惊奇:“你不是独生子啊?”

关注点真是稀奇,正常人不是该问为什么一家人不在同一个城市吗?

他说: “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和你一样大。”

“你刚刚从哪个岛上来的吗?你家的岛?”

“我家的岛不在这,那是周子维家的。”

“你们这些有钱人的爱好真奇怪,总爱玩些荒岛求生游戏!”

“......”

......

走走聊聊,时间倒也过得很快,他们停在了顾巷的便利店门口。

路灯昏暗迷离,坡下的老城区一片寂静,不时传来胡同里的几声狗吠和酒瓶碰撞的声音。

迟三穗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就到这吧,我上个坡就行了。”

“迟三穗,麻烦你以后有点安全意识,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他表情很严肃,几乎是有些不悦地警告。

“派出所离我们刚刚坐的地方只有20米的距离,四周还有没关的饭店,监控都是有用的,我力气很大。”迟三穗有条不紊地分析,最后得出一句,“我家不在翻斗花园,在滟湖别墅小区。”

是了,她清醒的时候总是巧舌如簧,堵得人一套一套的。

“但是还是要谢谢你呀沈妄。”她温和地笑起来,两眼弯弯泛着光。

少年别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闲散地挥了挥手往胡同里走:“早点睡。”

*

路边上一个一个小水洼,倒映出这城市的浮华与尘嚣。

小区门口嚣张地停着一辆摩托车,车主人正是何溯,远远地看见迟三穗回来了,鸣了好几声喇叭。

“姓迟的你有病吧,这么晚回来!” 何溯丢开头盔拍了一下她的肩,看清她裙子下摆全是沙粒,“我靠,你怎么跟从泥里打过滚一样?”

迟三穗瞥他一眼,进了大门:“不想跟你吵,别让我刚好一点的心情终止在你脸上。”

“......”

何溯忍气吞声,跟在她身后进去。没好气地想,这人真不会感恩,自己连酒都没去喝,找了她一两个小时,结果她一回来就冷嘲热讽的。

迟三穗洗完澡换了衣服下楼,发现他居然还在,万分嫌弃地说:“你能不能回你自己家?”

“你有心吗?老子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何溯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烦躁地拿着遥控器换台。

“手机没电了。”她有些愧疚,却又忍不住嫌弃,“你怎么这么蠢,打五遍就应该明白了还一直打?”

她从冰箱里拿了点零食出来,嘴里漱了好几次口,还是有股酒味,有些心虚地害怕何溯闻到。以他小学鸡的性格,肯定又仗着比她大十个月的表哥身份叽叽喳喳教育个不停,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大钟已经指向了11点,两兄妹坐在客厅吃东西看电视剧,不说话就是最和平的状态。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她没有朋友。兄弟姐妹也就一个何溯,偏偏两个人还不怎么玩得来,除了在道馆一起训练互殴的时候。

水果盘迅速见了底,何溯轻车熟路进了客房,迟三穗拍拍屁股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那二缺在隔壁房间喊:“迟三穗,你睡了吗?”

“......睡了!”她痛恨这该死的隔音墙,他肯定花花又没关房间门。

“那是鬼在应我啊?”何溯大声说,“不要做噩梦,也不要偷偷哭,我睡眠质量不好,都听得见。”

迟三穗:“......”

迟三穗说:“滚吧,给我闭嘴!”

真是别扭不死他,好好说个话不行似的,傻逼小学鸡!

何·小学鸡·溯过了一会又安慰道:“等你长大了,一切就都会过去的!”

“......”

她当然明白,一切都会过去,即使并非一切都会跨过去,但都是会过去的。

十分钟后,彻底安静下来了。迟三穗睁开眼把手机的电充上,看见沈妄给她发的消息:记得喝姜汤预防感冒。

刚看完最后一个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一起,又打了个喷嚏。

迟早药丸:你的嘴开过光吧,已经感冒了!

SW:那明天记得去拿药,不然哥哥会心疼。

迟三穗:“......”

刚积累起的好感荡然无存,她恶狠狠地想,骚死你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不要学未成年少女喝酒(其实妄哥按出生月来算的话是12月份,现在也没成年)

第25章

下过一场秋雨, 安清市彻底加入秋天的队伍里,满城的风和落叶,清晨的薄雾缭绕在树梢之间。

楼下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锅碗碰撞声以及曾姨的大呼小叫。

曾姨:“哎呀小何少爷, 那个没洗干净不能直接放!”

“没事,迟三穗那胃粗糙得很!吃不死她!”何溯不在意地说, 手一下没停, 往锅里头抛。

曾姨:“......”

那几块块皮都没去干净的生姜就这么被丢进沸腾着开水的锅里,何溯边嘀咕着“红糖是倒半包还是一包呢”,然后手一抖,全倒了进去。

锅底的红糖还未散开, 粘稠的不成样, 犹如魔鬼料理。

曾姨已经放弃拯救了, 无奈地摇摇头,索性用另一边的锅自己再熬了一份。

迟三穗穿了件薄毛衣连衣裙,哈欠还没睡醒。下楼时就看见案台上放着一碗红糖姜茶和一碗......“毒药”,那黑呼呼的一碗浓汤汁, 就差把“喝了会死”四个大字标签贴在一边。

曾姨说:“小何少爷硬是要煮,我觉得他那东西吃完可能得进医院,要不我拿去倒了吧?”

“他人呢?”迟三穗直接忽略过何溯煮的那碗不明物体, 打了个喷嚏,冷得她发抖。

“煮完就出去了。”曾姨拿过毯子围在她身上, 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把空调调高了一点,“小姐前天晚上是不是淋着雨了?换季的时候流感最容易滋生, 我叫个医生过来吧?”

曾姨不是住家保姆,就平时来做个饭、打扫一下卫生。国庆本来也是要休假的,但昨晚接到乔宛兰电话说要过来照看一下,毕竟这家主人对她一直不错,她也就没推拒。

迟三穗鼻子堵得难受,明明昨天和颜如玉去剪头发时还好好的,合着这流感居然还有延迟性?先是给她一种不要紧的假象,然后出其不意来个致命一击,果然是个心机流感!

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打紧,您放假就回家陪孩子吧,我抵抗力还行,喝完汤睡一觉就好了。”

门被关上,房子里安静下来,她摸着手机接到了何溯的电话。

何溯那边显然是在游戏厅,噪音极大,隔着屏幕都能听见对面的赛车声,吵得她耳朵疼。

迟三穗问:“干嘛?”

“卧槽你声音怎么这样了,比昨天还严重。喝了我的姜汤吗?”何溯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

迟三穗又打了个喷嚏,抽过纸巾捂着嘴:“喝了你的姜汤我还能活着接你电话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什么了?”

何溯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说:“早上用了一下你电脑,接收了个同学的文件,突然死机了。”

“......您怎么不和它一起死?”迟三穗真诚地问,又问,“那你出门不能帮我把它带过去修一下吗?”

何溯默了默,说:“我前天晚上放了我兄弟鸽子,今天还敢放?再说了,国庆期间电子城没几家营业的,我周末帮你拿去修行吧?”

迟三穗下意识想点头,突然想到顾巷的“你来我往”,拒绝道:“算了算了,指望你会记得我电脑都要生灰了,我带去同学那修吧。”

“行行行,挂了。”何溯乐见其成,没生气就行,他连客套话都没有,利落地挂了电话。

迟三穗拧着眉头坐起来,开始拿着手机敲字。

【迟早药丸:同桌!网吧还开着吗?我笔电又坏了。】

过了两分钟后,叮咚一声:

【SW:我在这,你急着用?】

【迟早药丸:不急,但我有强迫症,今天不修好就感觉心里堵着了。我现在来你那行吗?】

【SW:不太行,不方便。】

【迟早药丸:????你开店做生意的说话不能委婉些吗?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还介意我那天晚上扇了你一巴掌!】

【SW:我本来已经忘了。】

【迟早药丸:不用口是心非打肿脸充胖子,我要是被人打了一巴掌永世难忘。所以.....对不起嘛!我那时候神智不清醒,现在特别后悔!!!(胡图图求饶表情包)】

【SW:......真的不方便,你在哪?我晚点来你那吧。】

【迟早药丸:在家,我方便,我一个人!到小区门口了给我打电话就行,感恩!】

迟三穗可能是真病糊涂了,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方便”这句话不能乱说,幸亏不是在晚上,否则显得多别有深意啊。

沈妄盯了一会儿回了个“行”字,收起手机拿了几个常用的工具。

门外沈靖还在逗猫,见他在收拾东西,问:“哥,你要去哪儿吗?”

他刚从北京回来没多久,他们一家其实都定居在了北京。放长假也是为了来看一眼沈妄,所以直接来了网吧。

另一台开着的电脑上还显示着他刚刚搜索过的页面:私人银行家沈珍和XX国际银行合作,又在哪个慈善事业上做出了贡献,成为新一代女企业家,荣登大陆女富豪榜前十。

沈妄淡淡地看了一眼,关了电脑:“回一趟潋湖的房子那。”

“哥,你这网吧什么时候关啊?”沈靖看了一眼楼下的社会青年们,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天之骄子总是高高在上,对不属于自己阶层的人露出怜悯般的鄙夷。

沈妄垂下眼:“不关,拆迁之前还能赚点零花钱。”

“又不是不够钱花。”沈靖嘟囔了一句,他眉眼和沈妄长得极为相似,但比起沈妄的凌厉长相,他更要柔和许多。

沈妄没答这话,提着个小工具箱往外走。

“哥。”沈靖跟了出去喊住他,嗫嚅道,“你是不是还怪我呢?我觉得你出来后都不爱和我们交流了,一家人变得很生疏。”

沈妄顿住脚勾了勾唇,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懒洋洋的:“别胡思乱想了,好好读书。”

“你才是要好好读书吧!”沈靖笑着说,突然觉得这话不应该由他说,无措地解释,“哥,我没别的意思……”

“知道了,看也看完了,可以回北京了。”沈妄打断他,淡眸色的眼底带着点不耐烦,却又完美地隐匿在细碎的头发之下。

沈靖看见他手里的银行卡,错愕道:“我晚上11点的机票,还有......那个人,你不用再给他家里人汇钱了,法律上我们是胜诉的。”

他连名字都不屑说,可见没有一点愧疚,仿佛那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妄站在原地看他,在他看来,沈靖才拥有着这个年纪最纯粹的少年气。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做了什么事都能磊落又坦荡,眼里带着光,带着所有人的偏向。

沈妄突然笑了一下,他五官生得比沈靖英气,总有一股嚣张直观的英俊感。笑起来却给人完全是另一种印象,无害又好看,像是很好接近一样。

在这样一张笑得夺目耀眼的脸下,他的声音却凉薄无比,他说:“沈靖,法律从来没有判定过加害者的家人有罪。”

沈靖脸一僵,愣在原地。

这是沈妄从那件事过后,第一次正面纠正他的话,即使他一直告诉自己,从来没怪过他。

大晴天的午后阳光透过树梢倾泻而下,楼下落地窗的帘子没拉上,光线充足而刺眼,晒得迟三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

她在沙发上睁开眼的时候,感觉鼻子好像通畅了点,果然喝姜茶还是有用的,全身又被曾姨裹紧了毯子,闷出了一身汗。

刚伸手往茶几上拿遥控器调空调温度,一抬眼差点被窗外那双默默注视着她的琥珀色淡眸吓得跳起来!

“我靠我靠!什么东西啊?”她吓得叫出来,下意识想报警,自己家院子外面哪来的陌生人?

那人抬起手机敲敲窗户,迟三穗赶紧看手机,沈妄发了三条消息:

上午11点:【我还有点事要办,下午过来行吗?】

下午2点:【到了,你家院子门居然不关,安全意识太薄弱了。我自己进来了?】

下午4点五十:【你睡得好沉。】

有没有搞错啊!所以这是等了三个小时吗?还是看着她睡觉看了三个小时?

迟三穗身上黏糊糊的汗醒了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带着一脸尴尬去开门,门外的沈妄穿了一身黑,手上拿着个小工具箱,晒了这么久却不见狼狈。如果不是外形太过招眼,真的很像一个为生活奔波且被雇主放鸽子的悲惨修理工。

“同桌对不起……”她找了双新拖鞋给他,脸上红润润的,带着绝望双手合十道歉,“你揍我一顿吧,我简直不是人!怎么能睡得跟只猪似的呢!”

其实她很想问,为什么不打电话不踹门,或者直接回去也行啊,反正他的网吧就在坡下几千米的位置。但犯错者没有资格质问,你可怜巴巴求人来,还放人家鸽子,实在是太没有品德了,太不符合“迟哥”的风范了!

“没事,去拿笔电来。”沈妄没什么表情地进了门,站在外面太久也终于凉快了点,

迟三穗飞速上楼抱着笔电下来,又赶紧去冰箱拿了水果盘和饮料出来,摆了半个茶几这么满。

她挠挠头:“我去洗个澡啊,你等我一下。”

沈妄:“.......”

这话要是是在酒店说出来,也挺让人浮想联翩的。

他摸了摸迟三穗的脑袋,头发乱糟糟的,额前刘海剪短了点,此刻都炸了起来。偏偏此刻因为内疚,又是刚睡醒的状态,懵懵的表情乖巧得不行,还无意识往他掌心软软地歪头蹭了一下,沈妄成功被萌到了。

仿佛是特意安慰她似的,他尾音懒懒地扬着:“没关系,睡着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迟三穗更愧疚了,瞧瞧人家这脾气,要换成自己被放鸽子三个小时,非得把房子给掀了出气。于是她洗澡速度是平时的五倍,头发都没吹干就急急忙忙下了楼。

沈妄掀起眼皮看她,她好像裙子特别多,颜色都很鲜艳明亮。那天晚上是一身鹅黄,刚刚是一身嫩绿,现在又是一身粉蓝色,都很衬她白皙的肌肤。

他原以为像迟三穗这种直率又有点要强的女孩会比较喜欢中性风,虽然有张漂亮精致的小瓜子脸,但古灵精怪的表情不多,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但在学校之外的私下接触也有好几次了,其实还挺好玩儿的。笑起来很甜,两道眼睛弯弯,逗过头了还会脸红地悄悄扣手心,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姑娘。

“快点擦一下!”迟三穗拿着晒伤药膏过来,又拿了补水喷雾往他脸上喷,“我家院子顶上有个棚的,你是不是没看见开关在哪?”

沈妄偏开头,他不喜欢这种东西:“你自己擦吧,刚刚也晒了很久。”

迟三穗垮了脸,晒这么久居然还没醒!她低头看向笔电:“这次是怎么了,它怎么老坏啊。”

沈妄开了机,再测了一遍后台运行速度,缓慢地开口:“你拿它做什么了?”

她捂了捂嘴:“没有啊,我这几天都没碰它。”

沈妄抬眼,眸光沉沉:“那里面......怎么会有残余的片?”

“什么片?”迟三穗一脸无辜又坦然。

沈妄抿唇,看向她往下滴着水的发尾,微微打着卷,柔顺地落在胸前。

他喉咙有些干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她恍然大悟地惊呼一声:

“啊,你不是说那种东西吧?”

迟三穗哑然,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心里骂了何溯这个杀千刀的一万次,他有病啊!居然拿别人电脑看片子!

她莹白的小脸上还有一丝窘意,咬着湿润的嘴唇,脸都皱成一团。

沈妄隐约还想起她给自己科普的“师生辅导play”,原来从这学来的啊。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压下来,覆盖着眼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缓缓地倾下身子去问她:“嗯?那种东西是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撩!给我撩!

第26章

他身上混合着洗衣液和少年干净的荷尔蒙味, 很有侵略感,又是这样一个快把她包围的姿势。

俊脸在她面前猛地放大,迟三穗脸倏地红了,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和异性这么熟络,她居然感觉到了害羞。

沈妄侧头看她攥得很紧的手心, 哑声笑了:“你不自在什么啊, 对哥哥有企图?”

“......”

姓迟的心理感受被说中了一半,因为她确实感到挺不自在的,此刻心情复杂中又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气恼。

明明他平时也会说些不着调的话,以前还没感觉怎么样, 难道从那天晚上一起吹过海风之后, 关系就有了质的飞跃?她想起了和颜如玉一起看的一本感情杂志, 那上面好像就有这么一句话“一起吹过晚风的人,会记得很久。”

可是这对她来说,确定是正常的吗?

沈妄伸出手去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手指一根根掰出来, 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扣就破了,指甲怎么这么长。”

他手心的温度很是炙热,和她刚洗过澡的温凉肌肤一接触, 那种烫又痒的触觉让迟三穗一下回过神来了。她赶紧甩开,眼睛无措地乱眨着, 有些闪躲:“我、我待会儿剪。”

两个人以一高一低的姿态对峙着,带着点暧昧的空气在彼此之间流通。夕阳渐渐没进云端,与海平线相贴, 随着沈妄手机里的消息叮咚一声,这诡异的气氛开始散开。

是沈靖发来的消息:【哥,我先去机场了,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沈妄关上屏幕,收拾好东西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要一起吃个饭吗?”话说完,她突然想咬掉自己舌头,没事找事。但又想着别人好歹无偿帮了自己,请个饭也是情理之中。

她揪了揪卫衣裙的领口,补充道:“我家阿姨不在,反正我也是出去吃,请你吃个饭行吗?”

沈妄眯了眯眼,微微弯腰突然把脖子凑近她面前,两张脸靠得极近,只要其中一个人稍微转个头就能亲上。

“你——”迟三穗被迫往后仰,手肘撑在地毯上。

沈妄挑着眉,不动声色地反问:“我?”

迟三穗咬了咬下唇,说:“你身上汗味很重!”

沈妄:“......”

也不看看是因为谁他才晒了这么久,小没良心的。

沈妄起身提过工具箱,转身要走。

迟三穗喊住他:“一起去啊,你回网吧洗澡对吧,我可以在那等你。”

以前她一个人都是叫外卖,或者去便利店买份饭吃,虽然说现在偶尔会和颜如玉一起玩,但也不可能每次放假都去找她,两个人家里离得还是有点距离的。

沈妄站在门口回头看,迟三穗正手忙脚乱地关电脑,生怕他走了似的。

他淡声说:“好,慢慢来,我等你。”

_

他们一起走出小区的时候,迟三穗才发现沈妄也是这边的户主。这边的别墅区分两套,一处是潋湖别墅,一处是滟湖别墅,中间的潋滟湖就类似于护城河一般把两边区别开来。

迟三穗本来还纳闷着他怎么从这安全系统很强的保安室问到自己家门口,现在明白了,难怪他能直接进来。

海滨城市的街头巷尾,小胡同里是酒瓶子和野猫的碰撞声,老城区下的街坊四邻总爱凑在大树下打牌下棋,人间繁华冷暖尽在桌上聊完。

下班回来的小电驴和自行车互相在狭窄的道路上礼让打着招呼,路边的烧烤摊旁有几桌喝酒的社会哥,赤.裸着上半身拼酒量、大笑大闹。

喧嚣和浮华就这样以一处大的人工湖和两套别墅小区分开,有人看见沈妄还扬了扬手:“小沈,吃了吗?一起过来吃点啊!”

沈妄微扬起唇角拒绝:“不了,待会和同学出去吃,你们玩得开心。”

那些人也不勉强,说说笑笑间连对迟三穗打量的眼神都没有,让人很舒服。

大树下也有拿着蒲扇坐在竹椅上乘凉的老人,都会和他吆喝唠叨几声,他对答时也谦恭有礼,很讨人欢喜。

这仿佛是他的主场,人缘棒到不行。迟三穗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好笑,在学校听说的沈妄总有着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高不可攀又让人避而远之的一个凶残校霸大佬形象。

但熟了之后就会觉得这是个对什么都看的很淡薄的人,和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倒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就站在这块有些混乱的地方,也曾和底层的渣宰凶戾地打完架后,却还能温柔地帮环卫工奶奶推垃圾车,深喑和人的交往之道,但依旧像个澄澈豁达的少年。

网吧还是那个网吧,今天楼下的客人不多,灯牌慢慢亮了起来。

前台的胖子好像终于精神了点,心情貌似也不错,看见她热络地递了罐汽水过去,还喊了一声“妹妹,又来了啊?”

“谢谢哥哥,晚上好。”迟三穗也没客气,接过汽水点点头,跟在沈妄后面上了楼。

楼上也没人,那只猫安安静静地蹲在窗口伤春悲秋。她随口问了句:“你这网吧平时还雇人啊,要发工资吗?”

“发啊。”沈妄把工具箱放一旁,给她开了台电脑,“胖子耳朵有点问题,找不到好工作,也花不了我多少钱。”

这话说的太有深意了,结合上次蒋承说的“妄哥还欠着钱”,她脑子里浮现一个富二代独立后靠着装修成网吧的老房子,勤工俭学,还乐于助人。

她斟酌再三,表示:“同桌,我觉得人可以不要太轴了,妄图过早地飞出父母掌心的雏鸟,一般都会夭折得很快。”

“你怎么老喊我同桌?又不是在学校。”沈妄在电脑桌前抬头看她,岔开话题。

她莫名其妙地说:“不然喊什么?喊沈妄?虽然显得有点生疏,但也还行吧。”

沈妄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拿过她手上的汽水单手一扯,易拉罐被拉出弯弧,发出尖锐鸣响,沉着声说:“刚刚喊胖子不是喊的挺好?”

迟三穗垂头和他对视了几秒,听明白他心里不平衡的意思了,她喝了一口手上的汽水,试探地问:“哥哥呀?”

沈妄脑子空了一瞬,盯着她红润润的嘴巴没说话了,连刚刚那泠冽的气势都消了一半。

迟三穗被他这表情逗笑了,突然想到一个词:“纯情大佬”!

“你他妈。”沈妄突然开口,眸光沉沉地盯着她手上的汽水,“这怎么是罐菠萝啤?”

迟三穗眨巴了两下眼睛,虽然是罐水果甜味酒,可她才喝了一口,又没醉,他怕什么呢。

她放低了声音,装模作样地娇声质问:“哥哥你凶我干嘛?这是我拿的吗?”

沈妄胸口都被这几声“哥哥”给压麻了,他早就该料到这女孩作起来就挺磨人的。

他张了张嘴:“......不是。”

迟三穗得寸进尺:“那你凶什么?”

沈妄看出她又要找机会炸毛了,一口咬定:“我没有,我骂的胖子。”

迟三穗:“.......”

哦,她迅速对着楼梯下大喊一声:“胖子哥哥,他骂你!!”

胖子果然耳朵问题挺大,扯着嗓子回一句:“什么打锦鲤?”

迟三穗清咳了两声:“.......我说!他、骂、你!!”

胖子:“啊?你睡大海底?”

“...........”

我睡个锤子大海底,你怎么不说我睡西伯利亚大草原?

迟三穗还想说话,被身后的沈妄一把捂住了嘴,沈妄从刚刚那被动被撩里终于找回了主动权,觉得姓迟的这个小姑娘就不能惯着,一惯着就容易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唔......你干嘛?”迟三穗使劲挣开他的手,下意识一个下踢过去,却被他一手抓得牢牢的,身子往后倒,又被他另一只手臂给揽着了腰。

沈妄舌尖抵着腮帮,挑了挑眉:“跟男人比力气?你够野啊妹妹。”

迟三穗惯会审时度势,求饶般地说:“......哥哥你还不松手吗?”

这倒是叫得顺口了,可他听着怎么就这么躁呢。

他手一松开,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力道还挺重,把他都逼退了几步。

迟三穗站远了点,笑眯眯地倚着天台的门框,连头发丝都被风吹得嚣张起来:“迟哥当然野啦~”

沈妄揉了揉膝盖骨,听着她的自称被气笑了,拿过那罐啤酒进了房间:“这个,没收。”

迟三穗扯下右眼皮做了个鬼脸:“没收就没收,反正你也喜欢喝别人剩下的!”

“.......”

行吧,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

电脑桌上还摆着昨天晚上写的作业,耳机和数据线插绕在一起,他脱了上衣随手丢向一边的椅子。

月亮幻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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