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迟三穗捂着肚子抬起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沈妄。”

听到她的声音后沈妄脸色更沉了,上前拽着张渡的领口把他扯起来,往后面那面墙上推,掐得他满面通红。

“你让她哭了?老子最近可真是脾气太好了,让你有什么错觉。”沈妄手指慢慢收紧,发出一声低抑暴戾的冷嗤,表情狠戾而桀骜。

说完又是一拳接一拳砸向他的鼻梁和腹部,张渡只感觉自己喉腔都是火辣辣的,几乎要喘不过去来,全身上下的器官像是移了位般的疼。

他不是没看过沈妄打架,又野又狠,但是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才猛然清醒过来两个人力量的悬殊。

脖子上的桎梏越收越紧,他咳着出声:“你不怕......再坐一次牢吗?咳、咳。”

这话没威胁到沈妄,倒是提醒了迟三穗,她喊了两声:“沈妄,别打了,我肚子疼。”

黑云越压越沉,风声中夹杂着雷声,越刮越猛。雨已经停了,不时还有闪电划过。

沈妄把人抵在墙上,没再动手,暴力的指节嘎吱作响。靠近他的耳朵,压着嗓子,语速慢了下来:“停电、雨夜、杀人灭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吧?”

那语气犹如深渊的撒旦,让张渡一身冷汗直流,胸口的桎梏一被松开,他立刻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逃走了。

教学楼来了电,周边的路灯亮了起来。

沈妄走过去把崴着腿的迟三穗扶起来,他还微喘着粗气,问:“背还是抱?”

迟三穗没说话,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自己腰上,声音细细的,断断续续:“我裤子脏了,我想去洗澡.....但是何溯在家,我、我不能让他看见。”

沈妄“嗯”了一句,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盖在她头上,打了个结。有点像头巾,虽然很丑,他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迟三穗乖乖地趴上去,把脸埋在他背上,闷着嗓子,胡乱找话题。

“原来你认真打架的样子真的很凶,难怪他们怕你。”

“......”

“你手别挨着我的腿太近了,刚刚粘了泥。”

“......”

“待会儿记得给班主任发个信息啊。”

“......”

“沈妄。”

“嗯。”

“我有点害怕。”

第40章

顾巷胡同里不时传来几声犬吠、酒瓶轻响和醉汉的唱歌声, 从小天台的门口看过去,陈旧低矮的楼房紧紧挨在一起,佼杂凌乱的电线横贯南北。

下过雨后的晚风一阵湿意, 楼下的人彻底被清空,胖子端了碗姜汤上来, 敲了敲房门:“妹妹, 赶紧喝点姜汤别感冒了,我到下班时间了,先回去了。”

没听见回应的声音,胖子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又坏了, 抱起那只猫, 交代了一句“我放外面茶几上了”, 之后就下了楼。

网吧瞬间安静下来,迟三穗坐在沈妄的床沿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放到他床上了,怕弄脏他的床单, 她只敢挨着边坐。

她盯着门后边那盆猫薄荷发呆,不清楚应该想些什么问题。脑子发懵,只觉得今天晚上要是没痛经的话, 她能把张渡给踹残。

白学了这么多年跆拳道了,以前年纪小不懂得保护自己, 那个时候也没办法一个人反抗整个班、甚至大半个学校。

颜如玉也好,她自己也罢,都以为那样的日子过去了。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 还是要被欺负,这种阴影仿佛挥之不去似的恶心。

“迟三穗。”沈妄敲了敲门,进来时递给她一个袋子,“先去洗澡,剪刀在抽屉里。”

袋子里是几包卫生巾,日用夜用包括护垫都有,显然是有很认真听超市阿姨介绍。

迟三穗有点尴尬:“你自己......去买的?”

大概是看出小姑娘脸皮薄,他“嗯”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拖鞋给她:“生理期而已,不是羞耻的事情。”

“哦。”迟三穗听见这话也不好意思再别扭了,看看人家多淡定,大佬就是大佬,说不定身经百战!

沈妄拿了套衣服出去,关上门下了楼。

迟三穗叹了口气,男生的房间里,男生的浴室,男生的拖鞋和沐浴乳,都是第一次呢。

沈妄的浴室不大,东西分层也很简单明了。她本来以为男生会比较懒一点,太私人的地方就会很随性,比如女生的衣柜,大部分时候都是乱糟糟的。

但他的浴室整齐又干净,浴房用块雾面玻璃罩着,对面有块大镜子,另一边是马桶和洗手台。

洗手台也不乱,各种洗漱用品按高矮顺序摆放得很整齐,沈妄应该是有点洁癖和强迫症的,她想。

比起他平时在学校穿的几千块的衣服和几万块的球鞋,这个房子里所有东西都让她觉得意外的便宜又普通。

但这个想法在看见他的洗衣液时“砰”得一声破碎了,她之前就觉得沈妄身上香香的,是那种木质的沉香味,禁欲的少年感。

然后她看见了摆放在洗手台上的Santal33洗衣液,香奈儿和某酒店联合出品的,市场价300多块。对比自己家曾姨可能随便在超市买的特价9块9,沈妄真是个精致的有钱boy!

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只能把自己的裤子洗一遍,然后用吹风机吹干。衣服也蹭上了点他那王牌洗衣液的香味,有种离他很近的感觉。

校服脏了就没穿,她直接穿着里面那件棉质卫衣打开了房门。天台门没关,风吹进她的领口。衣服是初秋的薄款,冷得她打了个颤,不过她现在关心的另有他事。

“沈妄。”她拿着手上刚刚从抽屉里看见的东西在楼上喊他,有些急切。

“怎么了?”他换了身黑色家居服,显得整个人肩宽腿更长,身材比例极佳。从楼下端上来碗红糖姜茶,低头看见她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沉着声说,“坐沙发上去,不冷吗?”

迟三穗冷着脸蹦哒着过去,盘腿坐好,抱过一旁的抱枕,像是在找寻安全感:“胖子哥哥刚刚也给我熬了姜汤。”

“那个冷了,我喝了。”他把手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递过去,示意她喝完。

迟三穗一口气咽下,碗放在茶几上发出铛的脆响:“我问你一件事。”

态度冷冰冰的,是他印象中要炸毛的边缘。

迟三穗没等他回答,以指间蹭了蹭眼帘和睫毛:“我之前问过你我们是不是见过吧?”

沈妄找了个椅子坐她对面,往后一靠,长腿交叉搁在茶几上,懒懒地点点头。

“那你说,我们到底见过没有?”她质问道。

沈妄不明所以看过去,对上她冷淡的眼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答。

迟三穗把手心的耳机亮出来:“你别骗人,这个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这耳机她不可能认错,什么还有她的贴画,抠破的位置都和她的一模一样。但是它应该在曼哈顿下城区的垃圾桶、下水道里,而不是出现在一个中国人的抽屉里。

保留这个耳机的理由是什么呢?偶遇那里捡到它,觉得好看?又或者是说他就是当时在那里的人之一。

迟三穗第一次无比希望是后者,但她又很气愤,为什么从来不说?因为她脸盲症,是个辨认不出别人长相的特殊患者,所以她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认不出来,多可笑啊。

沈妄垂下眸子,睫毛覆下来,看不清情绪。手臂靠在椅边自然垂下,袖子往上折到精瘦的手腕处,仿佛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他不愿意回想那段时间,从少管所出来,背负着父母的失望,和自己满腔的自责和无奈。犹如一个被唾弃的垃圾一般,被丢去美国散心。

“我以为你不记得了。”他声音有些哑,在静谧的夜晚格外低沉。毕竟对于她来说的第二次见面已经过了四个月,没有人会特意把一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陌生人记得这么清楚。

何况他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死气沉沉,不控制自己脾气,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打架上,当成发泄一般。

他那时候巴不得出个意外,美国每天都这么多枪击案件,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即使这想法听上去很窝囊。

迟三穗低着头,眼圈发红,她觉得委屈。

“我记得,可是我没认出来。”她抬头有些执拗地看着他,抿了抿唇,“你就那样看着我,是不是把我当个傻逼啊?”

沈妄听不得她这带着哭腔的语气,哪就能跟被欺负了一样啊?

他起身蹲在她面前,认真地说:“没有。我觉得没必要说而已,校门口的见面当成是第一次见面,我感觉很好。”

很干净,好像他也很干净似的。

迟三穗微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少年凌厉的五官也变得柔和,她伸脚抵开他的肩膀:“走开,我要回家了。”

“等一下。”他一手托住她的脚掌,一手捏着她的脚腕,低声说,“不是扭到了吗?帮你揉一下。”

被一个男生抓着脚丫,这姿势怎么看都觉得奇怪。迟三穗脚趾头蜷了蜷:“你怎么什么都会?”

沈妄歪了歪头,轻笑一下:“以前打架的时候都是自己治的。”

以前打架......果然是从铜锣湾一路砍到尖沙咀海港城的校园扛把子。

迟三穗咂巴了下嘴,还有股红糖的甜腻味:“有没有人说过你打架真的很可怕啊?”

“嗯?”沈妄抬头看她,眯了眯眼,“那你怕吗?”

怕吗?这个少年打起人来像个把自己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疯子,尤其是今晚她听见了他低声的威胁。

“杀人、不是第一次”,他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连她都手脚发凉。

可真的有必要害怕吗?她认识的沈妄除去那些传闻,明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迟三穗张了张嘴,有种破釜沉舟的心情,轻声说:“我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

她感觉沈妄抓着她脚腕的手紧了紧,被他接过话,沉声打断道:“迟三穗,你以前的破事我没兴趣知道。”

迟三穗:“......”

怎么?你就不能给我点耐心听完,我他妈在告白呢!!!!

能不能先给个机会,至少听她说完吧!她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堆,捏紧了衣角。

沈妄保持着那半蹲着的姿势没动,抬起眼平静地看向她:“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喜欢的人是不是我?”

迟三穗不避不让对上他的目光,里面有笃定也有不确定。她轻轻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抵着牙齿转了一小圈,说:“沈妄,你别试探我。”

沈妄顿了顿,眼神依旧炙热地看向她的脸。

“我又不会否认。”迟三穗小声说完这句话,有种莫名的轻松。感受到他僵住的动作,她脸都发热了,挣扎着想抽回脚。

“躲什么?”他哑着嗓子问,眉眼间带着笑意,手上力道大了些,按着她的脚不让她缩回去。

迟三穗把理智找回来,把另一条腿抱在胸前,吸了口气。下巴抵在膝盖上,声音闷着威胁:“沈妄,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得意啊,我可没说我不会打你!忘记跟你说了,我的偶像是漫威英雄黑寡妇,能一拳打死你!”

怎么能不得意,他面上都忍不住笑。慢吞吞地俯身凑过去,快要碰上她的脸,热气熨烫着她的脖颈:“迟三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放狠话的时候,都奶凶奶凶的啊。”

迟三穗:“......”

她不知道自己奶凶不奶凶,她现在只想把这狗男人踹到西伯利亚去喂大狗熊。

“你滚、滚蛋!”她恼羞成怒,耳尖一片绯红,仗着柔韧性好,另一只脚伸过去抵着他肩膀,蹬远了点。

沈妄抓着她两只脚,又半蹲了回去,声音低哑又磁沉:“你上次不是问我是不是想亲你吗?”

迟三穗刚想下意识不认账,就感觉自己脚踝处碰到一片柔软的温凉。

他......他居然亲了她的脚踝???

“想亲,做梦都想。”他抬头补充道,眸光沉沉地看向她。

迟三穗愣了好一会儿,脑子生锈般停止思考,慢慢反应过来,所以是说他也喜欢自己?

沈妄看她这发愣的样子就高兴,掌心贴着她的脚底,轻捏了一下她饱满圆润的脚趾头:“怎么老走神啊?”

轻笑中带着点调侃的意味,一如既往的不太正经。

迟三穗那细细长长的眉眼轻蹙起,开始明白过来了:“沈妄,你有点不地道。”

依他这语气,这人明明虽然早就对她存了那种心思,还偏偏不说,等着她说。

沈妄点点头:“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呸!迟三穗瞪他:“你太狗了!”

沈妄笑,指腹按了按她的脚背:“那你太可爱了。”

迟三穗:“......”

有点痒,骚不过,真是被他逗得没脾气。

“那个男生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正色问,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拿过身边的小凳子坐下。

怎么处理?去校长室举报,让学校处分他,还是去派出所报案,让他留下档案。

可这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办法,毕竟张渡除了抓着她肩膀不让她走之外,什么也没做。

告他骚扰?讽刺的是,受害者是女生,即使要讨回公道,二次受害者,还是女生。

迟三穗咬了咬嘴唇:“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妄摇摇头,他不怎么注意身边人,何况一个别班的男生。本来是看见停电了就出来找她的,结果看见她坐在地上,那男生蹲在她面前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我初中因为......有些事情被排斥孤立过,他是我的初中同学。然后他今天晚上告诉我,他是那群人里的发起者。”迟三穗很艰难地解释着,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脸盲症的事情说给沈妄听,也害怕去猜测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说是因为想多和我说会儿话,才不让别人和我玩的。其实事情过了很久了,我都、都记不清以前的事了。”

这当然是假的,她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是那些场景,她能看见13岁的自己缩在墙角,抱着书包死命咬着嘴唇哭。

“我爸爸那个时候给那些人的家长发了律师函,还靠着家里的一些权利有去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报复他们。”

沈妄静静地听着,也没答话,伸手掰开了她握紧的拳头。

“以前大家都年纪小,不懂事嘛。”迟三穗直起了点身,理智道:“而且停电了,那里的监控就没用了,他好像也喝了酒......”

“迟三穗,我不是让你来委曲求全的。”沈妄张开手掌包住她的手,语气平淡,但一句句都带着世无其二的嚣张,“他有错在先,欺负你了。即使没有证据,我让校长把他开除是理所当然,送去派出所让人关照他、关上十天半个月,往他的高考档案上留下案底也是无可厚非,这不是报复,权就是这样用的。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年纪小的人这么多,这不是他能为自己脱罪的理由。你要是不想被人知道,我会把你藏好。”

迟三穗眼眶有些湿润,她上一次被人这么维护的时候好像是在初二那年的夏天,不得不说,家人都对她很好。

即使是傻逼何溯,也一直说着要去她的初中把那些同学的课桌都炸了,虽然是蠢话,但也让人感到慰藉。

现在还有沈妄,又多一个人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不想谈论这种话题,就算是以权压人,也应该交给乔宛兰。

“我回去和我家人说,他们会帮我解决的。”

沈妄也没继续说下去,反正不能让她白吃了这个亏就是了。

迟三穗笑了一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开着玩笑:“我回去一定会做噩梦的。”

“那你半夜醒来记得给我打电话。”沈妄说。

迟三穗怔了怔:“那吵醒你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起床气很重诶。”

沈妄捏着她的脚腕,挑了挑眉:“我对你哪会有脾气。”

这倒是,唯一一次不小心吼了她,还给她道歉来着。

迟三穗收回脚,想起自己的袜子刚刚吹干后好像放在房间凳脚上了,打算站起身来。

沈妄朝她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抱的动作。

迟三穗默了两秒,问:“你想占我便宜?”

沈妄挠了挠后脑勺:“意图太明显了吗?”

迟三穗:“......转过去。”

她踹了他一脚,皱着眉趴他背上去,丝毫不知道自己嘴角快要咧到脑后跟去了。快到床上了,像骑马似的喊了一声“吁!”

“你给老子悠着点啊,得瑟什么。”他不轻不重地警告着,把她放床上,磨了磨后牙槽。

迟三穗翻了个白眼,这个哥哥真的很没情.趣,动不动就凶人,难怪她之前对他的心思一点也没感受出来。

“就得瑟了怎么啦?沈大佬要打我吗?”她抬了抬下巴,倨傲万分,又拿脚蹬了蹬他的胸口。

沈妄被气笑了,拿起袜子给她套上去,垂下眼:“你可真是我祖宗。”

“那你可真是我的好崽崽。”迟三穗歪着脑袋笑得春风得意,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往他的床上蹦哒了几下,还挺软。

床头放着她给他抓的皮卡丘,明黄色的一个大娃娃,放在灰白条纹的床饰之中格外显眼。

她抱着这个它往他床上欢快地滚了几圈,头发披散着,全是沈妄的味道,清苦中的沉木香。

沈妄站起身来就这么在一边看着她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这会儿肚子不疼了倒是活蹦乱跳得很。

迟三穗玩腻了,坐起来心虚地看了他一眼:“那个我帮你试了试弹性,不用谢,我回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俯下身,突然压过去,锢住她两只手举过头顶。

头埋到她的颈窝处,鼻尖蹭过她的侧脸,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她的皮肤上,哑声说道:“小姑娘,男人的床没这么容易下去的。”

第41章

他手臂横过迟三穗的腰, 另一只手轻易就握住了她两只手腕,灼热的气息包裹着她,耳根都发痒。

迟三穗偏过头, 强装淡定: “你叫我小姑娘,还把我这个小姑娘压床上, 你觉不觉着你像个变态?”

沈·变态·妄:“......”

小迟同学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 再次赶尽杀绝般搬出了未成年人保护法,找回自己的主场:“而且,我俩真差挺大的,你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 可是我才不到十七岁。”

不到十七岁, 十七岁.......

沈妄脑子都糊了, 他在干什么。

他把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女压在了他的床上,还试图引诱她和自己做些不利于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事情。就算还没实施,但刚刚那话是不是也挺不健康的,好像在荼毒祖国美好花朵的耳朵。

姓沈的, 你是禽兽吗?

沈妄猛然清醒过来,惊得松开了手,错愕地抬起头看她。

迟三穗憋着笑, 迅速爬起来坐到了床尾,抱着那只皮卡丘吐槽:“还有, 你刚刚亲我脚啦!我发现你怪癖真的很多,喜欢喝别人剩下的饮品也就算了,第一次告白居然亲女孩子脚踝, 你真是个奇特的高级物种!”

沈·奇特的高级物种·妄一下被安上了好几个标签,脸越来越沉,最后冷笑一声:“我怎么记得告白的不是我?”

啊对了,是她,高喊着“别仗着我喜欢你”bulabula地说了一堆。

迟三穗一噎,气急败坏地把手上的玩偶砸过去:“你不准说话了,我要回家。”

“鞋脏了。”沈妄双手抱胸倚在电脑桌旁,踢了踢床头柜,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脚还疼着吧,你怎么回去?”

迟三穗看了一眼那双鞋,有一只踩进了泥坑,变得乌漆麻黑,也亏了这地板是木质的,容易清理。上下摇了摇自己的脚踝,扭着了但是没伤着筋骨,估计睡一觉起来就差不多能好了。

至于怎么回去.......她撑着脸,歪了歪脑袋向沈妄看过去,突然笑了一下。那双弯弯的月牙眼顿时亮起来,衬得张明媚的小脸闪闪动人。

姓迟的长了张漂亮的少女颜,笑起来灵气得很,还特别讨人喜欢,磨得人心尖上都暖暖的。

沈妄一愣,喉结上下动了动,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

老城区的屋檐墙角总种满了各个季节都有的花花草草,连沈妄的网吧也是如此。好像不需要人打理,它们靠着海风秋雨,依旧长得茂盛,把花开得轰轰烈烈,给这青砖白瓦加点色彩。

时间不算特别晚,但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摆摊卖小吃的一概不在,唯一有点参与感的是胡同巷口处还有下夜班回家的老居民,碰上了就打声招呼,进了那暖黄色灯光的房子里。

迟三穗伏在沈妄背上,一手袋子装着卫生用品和鞋子,一手歪歪地撑着伞。小姑娘身上还穿着他的连帽外套,袖子往上捏了好几层,包得很严实。

得亏滟湖别墅离顾巷胡同就几千米的距离,她也不算重,不然还真得打个车把她送回去。

“沈妄,你一个人住怎么吃饭呀?”她看见周围住宅里都有好几口人,就他孤零零的。

沈妄背着她走得悠闲,步伐很稳当,懒懒地说:“以前是和爷爷一块儿,初三那年他走了之后我就自己做着吃,偶尔胖子和蒋承他们会过来一起。”

倒是第一次听他讲起家里人,不是爸妈,也不是弟弟,而是一个逝去好几年的老人。在晚灯初上的饭点时间,各家各户饭菜飘香时,他只有一个人。

迟三穗太懂得孤独的感受了,她父母也算忙的那一类,但周末总会去老宅吃个家庭聚餐。

包括现在一个人住,何溯也经常过来蹭吃蹭睡,倒不是能和睦相处,只是习惯了有个亲人陪着。

她捏紧了手,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那以后你没人陪可以来找我一起,给我发个信息,我就立马赶过来!”

沈妄低声笑得很漫不经心:“对我这么好啊。”

迟三穗把伞柄放在另一个手掌上,另一只手往他脸上摸了摸,突然揪了一下他的脸,声音轻软:“做迟哥的小弟,当然得宠着你呀。”

沥青路上雨水顺着坡流进下水道,路灯下是一个成团的大影子,少年高大的身影之上背着一个女孩,他们头顶的伞像一朵梦幻的蘑菇云。

......

沈妄把人送到家门口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迟三穗脚上还趿拉着他的拖鞋,路上一直勾着,生怕掉了。

她把伞收了收,推伞柄的时候往沈妄腰上一顶,他惊得绷紧了点,伞柄碰着他硬硬的腹肌顺利捅了进去。

“你挺有创意啊。”沈妄揉了揉她的头发,平时只看过女生把伞往自己肚子上捅,头一次见往别人身上捅的。

迟三穗眯着眼笑:“我这叫物尽其用!你要回去了吗?”

这姑娘现在怎么越来越软了,沈妄勾唇,垂眸看她:“不然你还想请我进去坐坐?”

迟三穗把着大院子的门,沉默了下,好像还真在考虑一样。

还没等她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阵咆哮:“坐个屁,给老子滚!”

两人皆是一怔,往后看去。

何溯从院子门一开就站在落地窗那看着他们了,偏偏还不依不舍地说个没完了。

瞧见迟三穗这个缺心眼儿的都快笑成朵大菊花了,把他给气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暗恋对面那人似的。

“你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还想把男人带进家?”何溯戳她脑壳,眼睛快翻到天上去了,直接忽视沈妄,把院子大门啪嗒关上。

迟三穗蹬开何溯,隔着门栏把伞递过去给沈妄:“等等,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

沈妄接过伞笑了笑:“穿着进去,下次带给我。”

“食屎吖,谁稀罕你衣服。”何溯一听还有“下次”,家乡话都飙出来了,伸手就来拉迟三穗的外套拉链。

被迟三穗一巴掌重重拍在背上,她咬牙切齿地威胁:“你是想今天晚上好好活着还是连夜滚回南港?”

何溯被这么一凶,讪讪缩回手,但十分厚脸皮地站在原地,看着这对苦命鸳鸯道别。

倒也没说其他的,毕竟有别人在。沈妄说不了什么骚话,互相挥了挥手,迟三穗就被何溯半拖半拽进了屋。

“你给老子撒手!”迟三穗手上还提着袋子,拎起来捶他。

何溯憋着气,一屁股坐回沙发上,高高翘起二郎腿,就差手上再叼根烟了。

“说吧,怎么回事?发展得挺快啊。”

迟三穗把衣服丢进洗衣机,蹦着腿过来,疲惫地坐下:“摔了一跤,脚扭着了。”

“那你不能打个电话给我?”何溯皱眉,虽说之前不在意迟三穗往上扑,但今天看见他们关系好像越来越亲密,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迟三穗:“我没带手机啊,而且他比你靠谱吧,你敢说不是刚蹦完迪回来的?”

何溯一哽,还真是。

他没好气儿地说:“那你早点睡觉,别试图晚上偷偷打电话,我可就在旁边呢,隔音不好。”

“要你多管闲事!”迟三穗拿过茶几上的橘子砸他身上,起身往楼上蹦哒。

何溯在下面遥声问:“要不要帮忙啊,小残废?喊声好听的我就勉为其难背一下你。”

“滚蛋吧你!”迟三穗抿紧了唇,等她明天好点了一定踹死这个傻逼!

经过几分钟曲折的过程上楼后,迟三穗终于回到房间打开了手机。

何溯又在破声喊:“对了,刚刚苏荷找我要你的号码,我给她发过去了,你问问人家有没有什么事!”

迟三穗阴阳怪气地问:“呀,你追到她了?”

何溯默了默,道:“.......我还是滚吧。”

随后是楼梯上的脚步和一阵夸张的客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

也许是一天下来太累,迟三穗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刺激的事情太多,她不可避免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谦才中学,回到了那一天下午的体育课上。画面衔转,是她一个人坐在教室被十几个人围着嘲笑的样子。

她们翻她的书包、按着她的手在垃圾桶旁,在她的课桌上刻下“怪物”、“瞎子”等恶劣的大字。那本记了同学的特征的日记本被互相传阅,昔日玩得要好的同学露出丑恶的嘴脸,到处都是笑声,只有她在哭。

厕所的侮辱和殴打,老师的忽视和纵容。她站在楼顶吹风,那些人以为她想跳楼,一个个在楼下鼓励她往下跳。

长达一个月的住宿生活,长达一个月的肉.体和精神双重暴.力,终于熬到了暑假。

她去了美国,接受了将近一年的心理治疗。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在午夜梦回时还不断回到事发现场,回到那间教室,看见那个蜷缩在阴影角落瑟瑟发抖的迟三穗。

看见她在求救,她在痛苦地呜咽。因为她有病、她和别人不一样,就要被当成是异类。

最后她看见了一个少年,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跑。即使他自己身上背负着尖刀,即使他手上沾着血,迟三穗还是和他跑了,像五月底在曼哈顿的那天傍晚一样。

所有人都明白校园暴力的过程有多让人痛苦,却很少有人了解在事情解决过后,那段回忆依旧是受害者的深渊。

枕头湿了一片,迟三穗揪着被子低声哭着醒来,她摸着床头的手机,才凌晨三点多。

突然想起那句话,“半夜醒来记得给我打电话”。

可以打吗?

即使打扰到别人也没关系吗?

迟三穗模糊地回忆起他们在学校时的对话,她说“沈妄,我有点害怕”,他说“我在”。

不是不要怕,是我在,给了她一种天塌下来,还有人帮她撑着的安全感。

她迟疑了很久,还是拨了过去。

月亮幻想症

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未提供资源上传、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