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那边等了三秒钟,电话就被接起来了,迟三穗清咳了两声:“喂?”

“嗯。”他声音很哑,通过电磁波传来她耳边,有些痒。随后听见了一声啪嗒声,好像是开了灯。

迟三穗压低了音量,胡乱找了个借口:“其实我是来、来喊你起床尿尿!”

沈妄:“......”

迟三穗说完开始羞耻地捂脸,我的天!她是个什么奇葩,为什么半夜要喊人起来尿尿,难道害怕他这么大人了还会尿床?

“睡不着了吗?”他了然地问,手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阅着,发出沙沙的纸质声。

迟三穗闷在被子里答话,依旧说些不着调的:“嗯,我梦见我和你一起参加高考。结果我上了北大,你上了北大青鸟,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吓得立马哭醒了。”

沈妄也没拆穿她,跟着她胡扯:“我这么渴望上清华,能不能麻烦你重新梦一个?”

迟三穗弯弯嘴角,吸了吸鼻子:“沈妄,你都没说你喜欢我。”

“那我要不要一步到位,说句求你嫁给我?”沈妄轻声哼笑,带着一贯的疏懒,在四下无人的夜里震得她耳朵发麻。

迟三穗揉着通红的脸,娇声娇气地抱怨:“哎你好好说话,我耳朵都要怀孕了!”

那边又是笑:“啧,迟三穗同学,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啊?”

这话说的就太烦人了,怎么能这么坏,迟三穗撇了撇嘴没再回答。

“要不要听睡前故事?”他问。

迟三穗觉得“睡前故事”这四个字从沈妄嘴里说出来有种诡异的惊悚感,一个日天日地的校霸大佬,突然变了风格,要给你讲童话里的故事。

这简直让人震惊,但看在独此一家的份上,她点点头:“好啊。”

事实证明,沈妄真的很直男。他先是讲了一遍计算机软件工程的发源史,又把国内航母的建造史说了一通,跟声音好听的语音助手有得一拼。

迟三穗已经在打哈欠了,打断他的“南冥泛舸”研究考据理论:“你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啊哥哥?”

“说点能听懂的啊。”他拖长了腔调,仿佛打开了搜索引擎,过了一会儿成功找了个简单易懂的故事,“从前有一只小白兔,它站在长颈鹿边上,但不够高。于是第二只小白兔也站了过来,把它托了上去,可还是不够高。然后第三只小白兔、第四只、第五只.......”

迟三穗彻底被催眠过去了,静谧的夜能听清她细微的呼吸声。

沈妄勾了勾唇角,还知道打电话过来,没白费他把手机放耳朵边上一晚上。

他把故事结局讲完:“最后那只兔子终于和长颈鹿一样高了,它凑近长颈鹿的耳朵说,晚安,我的小姑娘。”

第42章

清透的晨光从落地窗外慢慢投射进来, 照在房间的粉红小毯子上,从梳妆台上反射的太阳光漫上了少女纤细的后颈,秋凉之中带有一丝热意。

暖气片还开着, 迟三穗睡相一如既往的糟糕。毯子被推到腰下,裹得她腿脚动弹不得, 成功被热醒。

她没睁眼, 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往床上摸索着。手机没摸到,反倒摸到卫衣外套上冰凉的拉链,熟悉又陌生的沉木香。

哦, 是沈妄那王牌洗衣液的人民币味。

等等, 她反应过来这阳光是怎么回事。她睡觉之前都会拉上窗帘的, 这是......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迟三穗睁开眼,揉了揉脚踝,已经没什么痛感了。房门开着,在毯子下找了好久的手机也没找着, 闹钟显示现在早上九点,幸亏是周末。

“穗宝?”门口走来一个美妇人,倚在门框边跟她打招呼, “早呀。”

迟三穗带着刚睡醒的天然懵,愣了会儿问:“妈妈吗?”

葛烟笑了, 学着她的语气回答:“妈妈呀。”

“啊!快来抱抱。”迟三穗缩了缩鼻子,张开双臂。

葛烟走过去和她拥抱,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这么大了还喜欢撒娇啊。”

她勾起唇角:“那不是您名字取得好嘛, 我再大也只有三岁。您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叫我!”

葛烟捏了捏她的被角:“三个小时前,先去了你爸爸公司。”

迟三穗撇嘴:“又把我排后面。”

葛烟刚想说话,楼下就传来何溯的声音:

“舅妈,这个小行李箱放哪呀?”

“麻烦你提来穗宝房间吧。”葛烟转过头来,嗔怪般地对她说,“都是你落在美国的包裹,网购的东西没拿完就溜回来了。”

她什么时候网购......迟三穗下意识想否认,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之前有在Bergdorf Goodman网站上下单了十几条红裙子。

何溯已经提着小箱子上来了,放在了门口,损了迟三穗一句:“懒婆娘。”

“管好你自己!小学鸡!”迟三穗牙尖嘴利回过去。

“好了,你们兄妹俩就没消停过。诶,这是男孩子的衣服吧?”葛烟手往那件灰色卫衣外套探过去。

迟三穗连忙往后藏,支支吾吾道:“这是、是何溯的!”

何溯冷笑一声,并不打算配合地看着她。

葛烟求证的视线看过去,迟三穗在后面夸张地做做嘴型“求你!!!”,还附带上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女人果然都是善变又狡猾的,天生就有服软的秘密武器。

“噢,好像是我的吧。”何溯勉为其难应了声,往楼下走,“舅妈我回趟家,晚上大家在老宅见。”

葛烟应了一声,转过头来问她:“小溯这周末怎么也不出去玩了,不像他啊,这是谈恋爱了?”

迟三穗过河拆桥地轻嗤一声:“就他那臭屁性格,哪有人受得了他。”

“那你呢?”葛烟笑她,看着那箱红裙子意有所指。

迟三穗扯开话题:“奶奶给我介绍朋友了你想了解嘛?”

葛烟敬谢不敏,跳过这个话题,唠叨道:“你晚上睡觉怎么回事啊?手机就放耳朵边上,有辐射的呀,我帮你放床头柜上了。”

迟三穗心虚地抓了抓头发,没说话。

葛烟估摸着是她晚上玩太晚了,又多说了几句才回房间倒时差,不忘交代曾妈给她热一遍早餐。

迟三穗经过楼下时拒绝道:“不用热了,我待会儿出去吃。”

她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上面都没有沈妄发的消息。如果不是通话记录还在的话,她可能会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洗漱完从厕所出来,手机叮咚了两声,她快步走过去拿起。是颜如玉发的,约她去喝东西,她回了个“好”字。

反正也无聊,她提了个小书包带了几本作业放里面。换衣服时往小行李箱那堆红裙子里挑了一套JK裙,套上个厚一点的长筒袜才满意地出了门。

约的地方是购物商城中心,饮品店在六楼。黎辉把她送到了停车场,走时交代了一句晚点来接她去老宅吃饭。

“穗美人这里!”站在门口的颜如玉朝她挥了挥手,她怕迟三穗找不到人。

“怎么突然来这家,你点东西了吗?我都没吃饭。”迟三穗把包放下,坐下来拿起单子勾了一个红豆派、一杯鸡米花和一杯热可可。

颜如玉撑着下巴:“我刚刚有跟你说啊,星巴克最近的新品太难喝,所以来隔壁奶茶店啊。”

“我没听见信息啊?”迟三穗打开手机,一愣,转过去给她看。

颜如玉倒吸一口凉气:“我操操操操?”

那条语气很夸张的语音:“穗美人我跟你讲!石榴冷萃是个什么鬼,喝得我当场毙命!”

错发到了班群里,安静了两三天的群里终于开始活跃,过了十几秒有人回:

-王小川:哈哈哈我也觉得!还有那个石榴仲夏梦!

-xxx:我也投石榴仲夏梦一票,沾了石榴两个字都难喝得像屎!!

-曾俊山:啊?我超喜欢石榴冷萃啊!!我的爱!!我的□□!

-蒋承:老曾你真是重口味。

-王小川:加一。

-xx:加10086。

-曾俊山:我高喊石榴冷萃大旗永不倒!

-xxxx:哈哈哈哈其实我也喜欢!

-蒋承:难怪这款单品一直卖得出去,合着是你们贡献了销量啊。

-洛丹:你们是不是在饮泰那啊?我和班上几个女生也在附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

颜如玉收回视线,讷讷道:“大家都挺好的。”

“对啊,班上好像没人谈。”迟三穗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跟她把张渡的事也说了一遍。

颜如玉气愤不已:“我靠他是个精神病吧!听说他之前初三也追过别班一个女生,后来那女生直接转学了,装什么深情不渝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迟三穗咬了一口红豆派,不慌不忙道:“有一个同学恰好路过拍了视频,我晚上回奶奶家吃饭,交给她就行啦。”

颜如玉点点头,她知道迟三穗家手腕大,不会息事宁人,让她忍气吞声。兴致不高地打开手机,又发出一声惊呼,抬起头来对她说:“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喜提高富帅男朋友?我们的沈大佬就交托给你了!”

迟三穗:“......”

班群里沈妄发了一句话,中断了他们的聊天。

-沈妄:迟三穗不跟你们一起,她中午要陪我吃。

-迟三穗:哈喽,我什么时候和你约的??

-沈妄:现在,要和你的小姐妹说声借个人?

-迟三穗:......

-颜如玉:我我我我我双手双脚举起放行!

-蒋承:哈哈哈哈哈我靠,秀你妹!!!

-王小川:999?

-xx:加10086?

-洛丹:所以,颜如玉你们在哪啊?

-颜如玉:六楼星巴克对面!

-向星河:在那等我。

-颜如玉:......

-蒋承:哈哈哈哈哈我靠,秀你妹!!!

-王小川:你复读机吧?散发出单身狗的清香。

-曾俊山:哈哈哈哈哈人类的本质是蒋承!

-xxx:999?

-洛丹:我真是自找狗粮,告辞嘞你们。

......

颜如玉猛地吸了一口气:“向星河要来诶……怎么办?”

迟三穗还沉浸在沈妄这个狗男人早上不问好,然后直接预定了她的午餐时间这种骚操作里不能自拔:“狗男人!”

颜如玉眼一挑:“你骂他做什么?”

“我没、啊不,就骂他怎么了?你有本事在这护短没本事和别人见面啊?”迟三穗瞪她一眼,开启忽悠模式,“我们班长这几天可是瘦得都不成人样了!茶饭不思,还不学习,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颜如玉是个心宽体胖、一骗就走的:“啊他怎么能不学习呢,待会儿我得好好说叨一下。”

迟三穗赞同地把单买了,拿着手上的奶茶站起身:“那我就先撤啦,祝你们约会愉快!”

“说得你不是去约会似的!”颜如玉喊住她,措了措词,“我觉得你如果想和沈大佬好好在一块,就别瞒着他,我现在就很后悔。”

迟三穗顿了顿,说:“没什么好后悔的,大家都会变好。”

以后可能会遇到更恶劣的人,但现在身边停留着爱自己的人,有家人、有朋友、有自己的初恋少年,他们都是坚强的后盾。

无所畏惧才能无往不胜,内心强大才能绝处逢生。一切都来得及弥补,一切才刚开始步入正轨。

一定,一定会遇到那个人,接受你的小缺点,接受你的臭脾气,接受你的与众不同,但依旧愿意包容。

迟三穗以前也因为自己的病症自责过,甚至觉得像自己这种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殚精竭虑为了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希望这个秘密谁也不要再发现,但她遇到沈妄,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把这句话托盘而出。

十六、七岁的承诺就如同六、七岁时的梦想,虽然不一定会实现,但是我们在许诺的那一刻都抱有虔诚的心。

手机震动了两声,她接起电话,那端传来沈妄的声音:“别找,回头。”

第43章

商城东门口, 沈妄穿着一件淡灰色的初秋大衣,显得格外腰窄腿长,跟个男模似的。眼尾上扬了点弧度, 清亮微冷的眸子不赞同地看过来:“不冷吗?”

“好看就行了啊。”迟三穗慢吞吞朝他走过去,喝了一口手上的热饮, 问, “你怎么来了?”

想起昨天晚上小姑娘生理期还痛得直不起身,一看就是不怎么照顾自己身体。他把外套脱下披迟三穗身上,才回答她:“想你就来找你了,让你打喷嚏可不行。”

什么啊, 她今天可没打喷嚏, 这说明他没想她!

迟三穗低声嘟囔:“说得这么好听, 那也没见你找我一起吃早餐啊。”

“你难道起得很早吗?”沈妄笑了一声,解释道,“我不怎么吃早餐,周末的白天都在补觉, 刚醒没多久。”

说着懒懒地捏了捏修长的手指,发出嘎吱嘎吱的骨节弯曲声,跟要去打架似的预备动作。突然伸到了迟三穗面前张开手, 他手掌很大,半个巴掌就能盖完迟三穗的脸。

迟三穗下意识往后一躲:“你要干嘛?一大早就要把我们积累起来的感情一巴掌拍碎吗?”

沈妄看着她往退了半步的动作, 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为什么迟三穗要把他往一个丧心病狂的角度推测,昨天晚上才告白完,他至于一巴掌拍过去吗?

还他妈躲, 这真是让人有点受不了,把他当什么人了。她要是一个巴掌过来,他肯定眼睛不带眨的,彼此的信任感几乎为零这个事实让沈大佬暗自神伤了十几秒。

平息了一下情绪,沈妄看着自己悬空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牵一下。”

迟三穗怔了怔,迟疑地把手递过去,没等他抓稳又赶紧缩了回来:“我刚刚用手抓了薯条,没洗。”

“擦了就行。”他说。

迟三穗摇头:“感觉不太好,我待会找个公共洗手间洗个手,最好有洗手液的那种。”

“哦。”沈妄把手收回来,插进兜里,缓声道,“我刚刚起床的时候太匆忙,忘记用洗面奶洗脸了,就捧了清水随便泼了一下。”

迟三穗不明所以,皱着眉头接上话:“.......然后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然后我就出门了,打车来的。刚刚没关车窗,还有风吹到我脸上。”

怎么?吹疼了你那张矜贵帅气的脸了?

迟三穗觉得他在说什么屁话,神神叨叨的,尽量看着他露出一个慈爱的问号:“?”

“而且今天天气预报显示紫外线辐射强度中等偏上。”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没擦防晒,你看看我这张脸是不是很坚强?”

“.......??”

合着你逼逼叨半天就为了突出这个?

那需要给你的脸掌声鼓励一下吗?

迟三穗控制住自己的拳头不往他那张坚强的脸上打过去,耐心已经被他耗尽,咬牙切齿地降低自己火气,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完了?就这?”

“嗯,就这。”沈妄抽出手拽过她的手握着,晃了晃,“我这张脸历尽千辛万苦不也是大大方方给你看了?你牵个手都要顾忌这么多,那让我亲上你一口是不是得等到七八十岁?”

“......”

迟三穗被这么直白的话说得有点尴尬,其实她也只是想所有的第一次都有点美好的开始。

他淡声道:“没什么好准备的,大家都是第一次,总会有不完美。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那你......”

迟三穗耳朵一动,安静地听着下文。

“多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他厚颜无耻地补充。

“......”

“哦,说错了一点。”他十指和她扣紧,嵌进指缝里,捏了捏她的小拇指,“你不是第一次。”

迟三穗:???

沈妄漫不经心地牵着她往前走:“不是在美国喜欢过一个男生吗?初恋?”

迟三穗鼓了鼓嘴巴:“.......是吧,是第一次喜欢的人。”

他顶了顶腮帮,转过头来看着她:“迟三穗,我说过你以前的破事我都不关心。但你既然现在喜欢我,那就不能再惦记之前那个人了,行不行?”

迟三穗很想笑,但她硬生生憋着了,反问道:“如果忘不掉怎么办,你就不理我了吗?”

沈妄表情一滞,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舔舔下唇,好像有点委屈地叹道:“迟三穗,你不能仗着我对你只会妥协,就一个劲地得寸进尺。”

“哦,真的不能吗?”她笑得很没良心,两个月牙眼弯弯,歪着头看他。

沈妄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头上冒着绿,冷笑了一声:“老子真是惯得你这么肆无忌惮啊。”

迟三穗别开眼,笑着往前走:“你记不记得我们在美国遇到的那天啊?”

“记得,五月底的曼哈顿悬日。”

那是一年之中最多出现两次的日子,傍晚时分,夕阳覆盖整个曼哈顿下城,如同给星罗棋布的街区撒上一层薄薄的金粉。

全球唯一存在那种景观的地方,偏偏就是在那遇到了,偏偏是那天,真让人难忘。

迟三穗砸巴了下嘴:“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自来熟的人啊,居然随便就牵着路上一个人去给自己做打架的翻译。”

“那你......还不是跟着我走了。”沈妄喉咙有些干涩,笑着问,“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见到帅哥就跟着跑?”

“我呸!因为我看你像是华裔啊,异国他乡当然会亲切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颜色相同,那几个黑人还把我当成你同伙了。而且我当时心情也挺不好的。”

沈妄:“想起来了,当时穿得还挺漂亮。”

迟三穗笑了笑:“因为在参加prom,啊就是高中舞会。我妈妈一直催我回家,可当时还在傍晚,我没理她,她就跑宴会上来抓我了。”

沈妄抬眼看她:“那你还挺叛逆的啊。”

“也没有吧。”她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真不算叛逆,只是葛烟在对出去交朋友这一点上管得她太严了。当然,也只是因为担心。

她抬头问:“那你为什么当时在美国啊?来玩?”

五月份不算假期时间,旅游的可能性应该也不大。何况因为找他搭讪的黑人,直接和别人打了一架,这荒唐的做法真是太不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了。

沈妄扯开话题,揉了揉她脑袋:“你怎么老提美国,当着我面还敢想着初恋那小子呢?”

“乱讲什么啊。”迟三穗瞥他一眼,“还有哦,你当时都没告别就走了,没礼貌!”

她当时站在第五大道的十字路口,有点后悔没留个联系方式,还想着如果能和他一起看这夕阳余晖也挺美好的。

沈妄勾唇:“说过再见的人都不会再见,你不懂啊?”

所以第一次互通姓名的人,其实说不定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她以为在校门口只是平淡无奇的初见,其实于沈妄而言是命运般馈赠的重逢。

迟三穗喝了一口奶茶,顿了顿:“沈妄,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等等。”他站在公交站台,看着直通顾巷的公交车缓缓停在自己面前,牵过她往上走,“回去说。”

*

网吧以前显然是个居住的家,厨房和餐具什么一应俱全。而沈妄宛如一个参加过变形计的富公子哥,洗菜切菜这些事做得得心应手。

最后尝了尝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迟三穗拍了拍手,放出彩虹屁:“贤妻良母,非崽莫属!”

沈妄哂了一句:“别跟我谈婚论嫁,我还小。”

迟三穗:“.......”

*

吃过饭,沈妄在楼下院子里洗碗。

迟三穗本来想做作地帮个忙,但他很爷们得来了一句“有我在,你别想有干活儿的机会。”

大下午的,网吧的客人其实没几个人,大部分都是在晚上通宵得多。

过了十几分钟,沈妄从楼下上来,一眼瞥见了迟三穗在写作业,桌子边上居然还放着罐开了的啤酒。

沈妄额角跳了跳,他算是很清楚迟三穗的酒量和酒品的,一开始还能有逻辑点来对话,后面就会逐渐疯魔化,但现在看来还挺.....正常?

“迟三穗。”他敲了敲桌子,弯腰对上她的眼,“你写作业还喝酒?”

迟三穗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回:“壮胆。”

朗朗乾坤的,她说得太过于玄乎,以至于沈妄都愣了:“壮什么胆?”

“你坐好。”她把他拽到沙发上,坐在他对面,掏出包里的一份病历复印件。

沈妄皱着眉看她,又掂量掂量了易拉罐里的酒,看来是喝了半瓶。

迟三穗酝酿了会情绪,气势汹汹地说:“其实,我有病!”

沈妄:“.......”

他点点头:“看出来了,精神方面的吧?没事,哥哥有钱,能带你治。”

迟三穗一巴掌轻轻打他脸上,“啪”得一声响:“闭嘴,听我说!”

沈妄抓着她的手,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向她:“.......宝贝儿你要不要睡个午觉?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哎呀,我真的有病。”迟三穗情绪低落下来,坐在了茶几旁的地毯上,她穿的是小短裙,抱着膝盖的时候把里面的裤子露了出来。

一眼晃过,白的。

沈妄想起了那天傍晚在曼哈顿,她抬起的那一脚。他拿过抱枕给她盖上,低声提醒道:“迟三穗,你再这样就要走光了。”

她反驳:“你放狗屁!我穿的又不是打底裤。”

说着她把裙子掀起来,露出一条白色牛仔短裤,很厚实,比那些所谓的安全裤要名副其实安全多了。

所以那天也不是......沈妄以手抚额,声音哑了点:“行,那你继续说。”

迟三穗把病历单递给他:“就是我......我对五官辨认能力很差。”

她趁着沈妄在看病历单的时候,言简意赅地为他科普了一遍这个不算罕见但又确实没多少人了解的病症。

顺便把初中时候发生的事情也交代了,不过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一下。毕竟一直说自己很惨的话,其实会让别人很尴尬的。

等她把话说完,沈妄终于把那好几页密密麻麻的字给看完了。主要是因为那是在美国开的证明,英文版的,他皱着眉看了很久,还不一定看得懂。

而迟三穗显然是慌乱中忘记了这点,她往他腿边凑过去,仰着头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退货什么的。”

“退货?”沈妄危险地眯了眯眼,敲了她一下,“你不如做梦,好不容易骗来了,我可不会放手。”

他默了默,把病历单放回她的包里,鬼迷心窍地像她一样坐在了地毯上,盘着腿说:“辛苦你了。”

“什、什么?”她错愕地眨了眨眼。

沈妄摸了摸她的头发,沉声重复了一遍:“辛苦你了迟三穗,毕竟这不是你能阻止的事。”

这是遗传基因带来的,谁也无法成为被怪罪的对象。

没有人愿意成为人群里的异类,何况是负面的不同。但总有一部分特殊的人会因为不够正常被唤作“怪物”,贴上奇怪的标签。

每天战战兢兢和身边人相处,唯恐重蹈覆辙,千夫所指的画面再次出现。

她爱穿漂亮的小裙子,却要因为别人的欺凌穿上跆拳道服保护自己。她是个活得坦荡的女孩子,却要因为这难以启齿的病情,连最基本的坦白都犹豫不定。

迟三穗一直以没心没肺和要坚强一点的要求活着,但这一刻的倔强被看穿,有人不是嫌弃她的病而是为她感到疲惫。

人总是这样,再大的事情咬着牙都不会被压垮。可被安慰的那一瞬间,就会被铺天盖地的委屈包围。

迟三穗伸出手指摩擦了一下被蹭红的眼眶:“可是我这个毛病不能被治好,有可能我以后在别的地方遇见你,也不能立刻认出你。我现在能认出你也不是因为你的脸......”

她指着沈妄手上的戒指,语无伦次地想把自己最坏的一面全都告诉他。

这一刻,她自卑得想哭。

“没关系的,你没做错事情。”沈妄抱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这些都不算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闷在他胸膛处哽咽:“我觉得我、我有点糟糕。”

“不糟糕,你好着呢。”沈妄抱着她,一手扣在她的后脑,下巴抵在她肩上,蹭了蹭她的脖颈。

他呼吸间的热气熨烫着她的耳垂,声音沉沉冷冷地在她耳边响起:“迟三穗,有些话我不能说太多次,不然会显得太不珍贵。”

“我这个人其实活得很没意思,出生就在罗马,没什么志向。虚岁18的时候跟家里人拿完了该给我一辈子的钱,在太平洋买了个小岛,就希望着以后一个人住那岛上自生自灭。”

迟三穗一愣,被吸引过去了,啜泣声小了点。心道这是什么中二的想法,从鲁滨逊那得来的启发嘛。

“我觉得活着死了都没太大区别,但遇到你之后,我真的......”他顿了顿,额头摩擦了一下她的头发,低声呢喃着,“想每天和你一起吃早餐。”

作者有话要说:  妄崽今日内心OS:我撒谎了,其实为了见她,我起了一大早,洗了个澡吹了个头发还挑了很久的衣服,打算发的早安信息删删减减最后不知道发什么好,干脆放弃了。(但我不说就还是一个清冷孤傲的沈大佬

第44章

“想每天和你一起吃早餐”, 想和你有未来,想要那种醒来就是你的生活。

沈妄说过很多撩人的话,却唯独这句最好听。

迟三穗呆愣地抬起头:“我、我好像有点心动诶。”

他笑了一下, 逆着光的眸子依旧清润:“那我要比你更多一点。”

沈妄知道自己没怎么追过她,一直以来他做什么事都是抱着“有是幸运, 没有是常态”的心态。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 还真把人勾过来了。

他这人不仅没志向,还很懒。否则但凡会多注意点细节,可能都能早一点发现她认不清人脸。

迟三穗是真的对这世界没戒备心,说她傻白甜也好, 善良得发蠢也罢, 但她就是靠这满腔的热情和善意把沈妄治得死死的。

在美国那天, 虽然说是沈妄把她拖着逃跑的。但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主动的人是迟三穗,毕竟他对纽约一点也不熟悉,是个连路都认不清的人。

哪有这么缺心眼儿的人, 看见他一脸血也不怕,拉着他从那残破不堪的地方逃跑。

以至于之后的很多个夜里,他在梦中总会梦见她穿着一条红裙向他伸出手, 他就跟了她一直跑下去,好像在逃离现实。

“迟三穗, 你真的很好,很优秀。”沈妄垂眸看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轻轻蹭了一下,“所以别试图动摇我,只要你想,哥哥命都能给你。”

十七、八岁的年纪,也只有命是自己能掌控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也不用憋着,你能在我这肆意妄为。种自己的花,淋自己的雨,做沈妄的浪漫少女。”

他表情很认真,桀骜不驯的眉眼都变得温柔,说这句话的时候恍若一个诗人。

迟三穗看得一怔,愣了神,难怪这人语文能比她高上几十分。

沈妄握紧了她的手掌,十指交叉,插进指缝里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的唇和手的温度都是偏凉的,凉又淡的一个吻,给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空感。

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摸着,安抚地说了句丧心病狂的话:“大白天的可不能让你哭。”

是的,丧心病狂。

迟三穗应该没有把他话里的潜意思理解错。

她恼羞成怒地挣开他的手,把感动的眼泪憋回去:“我劝你做个人别做禽兽,大白天的别让我打你。”

话刚说完,旁边的电脑就响了两声。是上一届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如今在南港大学读计算机专业,偶尔会请沈妄帮忙做程序设计和编程系统的课题作业。

月亮幻想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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